“娘亲,爹爹好久没回来了。”
“娘亲……”七岁的孩子眨巴着眼睛,望着娘亲背影悠然远逝去。院中的黄叶打着旋儿,一点也不好看好玩。
可家里的东西吃完了,爹爹和娘亲还没有回来。曾经程卿云觉得江州很小,他赤着脚便可和小伙伴跑完这方田野。
但真等他出去时,又发现江州很大。江州之外是另一个江州,无数个江州组成了天下。天下之大,该去哪里找他们呢?
好饿啊,好冷啊。
“娃娃你怎么在外面?你爹娘呢?”低矮瓦房内,走出一位老妪。她说着程卿云听不懂的话,左等又等等不到大人来,叹息着进入屋内。
“慢点吃,别噎着了。婆婆这里有很多吃的。”她关上门,将飘雪堵在旷野之中。
冬去了,春又来了。这是他有生以来,过的第一个没有父母陪伴的春季。有人推推攘攘,也有婆婆泪眼婆娑。
他们说兵荒马乱,他们说收成欠佳,他们说瘟疫肆虐,他们说,你该走了。
走了走了,走着走着,就八岁了。沿江而上,见过了很多独特的花月和水中鱼。
爹爹喜欢画画,娘亲喜欢说书,这般奇特景色和玄幻事物,定能绘出独一份丹青和叙一场荡气岁月。
江州之外,是不一样的江州。但也可能不是江州,听说,这是小周城。
这里有更多的山山水水,险峻繁茂的竹林内,还有黑白色的毛绒动物。当地人称它们为“食铁兽”。听上去好凶猛,但看上去又有些……可爱。
“娃娃呦,不能靠近的。”
“娃娃呦,天黑了,早些回屋。”
老夫絮絮叨叨,竟有些舒心。
他一个人又在京周度过了春夏秋冬四季,独一整年。据说今年特别冷,初雪来得特别早。
早不早他不知道,他心中早无时间概念。程卿云只感叹,风真大,风真烈。轻轻一吹,他就倒了。
倒在了一处小屋内,还是这般低矮的破屋,但没有了慈祥的婆婆。
阳光来了,天亮了;北风紧了,天黑了。天黑复天亮,天亮复天黑,层层往复,无穷无尽。但不好玩。
“我想爹爹娘亲,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他们一直在找你,他们一直记得你。”
“可我都找到京周了。”
“……你是哪里人?”
“江州。”
“江州?”
“嗯……白墙黑瓦,马头翘角。”
很累很累了,程卿云不想睁眼。身边有人跟自己说话,他也不想睁眼。听声音,是个女孩,年龄和他相仿。
她是来找他玩的吗?
可他没有力气啦!京周山环水绕,地势险峻,人烟稀少,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跋山涉水而来,就是为了找他玩吗?
初雪飘扬之下,他背后冷汗渐起:“我害怕。”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在一卷袭入脑中,让他不自觉颤抖起来。
“不用怕。鬼不杀人,他们行的是情感事。”
“真的?”
“真的。不信的话,你去问问他们。”
还挺有道理的。身体突然暖和起来,好舒服啊,好想睡觉啊。在他即将闭眼沉睡时,耳边传来一句赞扬声:
“不错。小凡引的第一个魂灵,很成功。”
小凡?引灵?
“我不喝汤!爹娘还在找我,我要等他们!”
黄泉路旁,小孩儿一把打破孟婆汤。瘦小的他灵活穿过鬼侍围堵,一鼓作气跑离地府。四周聚了越来越多的银发者,去看这位年仅八岁的新生鬼。
“你有什么愿望?”女鬼声音很好听,她俯下腰,轻摸着卿云干黄的头发。有了她的靠近,四周汇集的鬼都快速消散。
没有围观,没有注视。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这是第几场雪了?第几个自己赏的雪?他还要独自赏多少年的雪?
这个地方,比京周还多山多水。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落在青山上,让人看了想流泪。
好景致。他喜欢。小孩子擡首,眉眼是如一不变的坚定与倔强:
“很庸俗。只有两愿:见他们和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