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行动,在暗示着你对女巫师的态度变化:从坚决抵制到尝试了解。
当然,最后一句步凡没说出来,点到为止即可,明人说点暗话也挺好。
树上女子选出一张符纸,正待施法时,又擡头望过来:“女巫师很好,但我的意思不是原谅你父亲,一人二心,这当然要谴责。”
“我知道。”辛醉遗终于开口,清澈的桃花眼勾人,此刻却满是正经,犹如四年前的他。
卸下风流外装,辛醉遗尝试记起过去的自己:“谢谢。”
“司巫,你确定不回去接受谕令?这件事情一定要现在做?”
“我即便回去了,你们也不一定宣告谕令吧。”
司步凡笑得了然,眼神微眯:“这么重要的事情,鬼间只来一个张寒遗?宣读谕令只在我那小破屋里?现在即宣?时辰选得太随意!”
古法卷轴已经启用,鬼王一定知晓。他们不随卷轴一起来,是在打什么主意?来势汹汹,对她和她的家族是一场大考。
不管他们打得什么算盘,步凡要先送他们个大礼。
女子浅笑着摇头,水生木,借着山涧中垂流而下的瀑布和脚下湍急的水流,司步凡一连唤出八张符纸,全部抛向空中。
八张符纸落入水前,皆被唤启。其中四张冒着黄光向瀑布而去,剩下四张扑入水流中。水汽与符纸相接那刻,一道结界升起。
山谷似乎震荡了一下,奇峰林立,烟雾缭绕,结界内万千枯树似乎活过来般,以肉眼可见速度长出嫩芽,然后开叶,繁茂。不久,山翠扑帘,一片生机盎然。
鬼间有青山师修复青山,凡间有巫师,建造属于人的青山。这漫山的翠色,皆凝聚着灵力巫术,浓绿欲滴,等待着被召唤。
天下一流,从不是个简单的数字。它背后凝聚着天赋,努力与时机。白守山之战前,她能力绝且佳;近一年来,因为生病等原因,步凡一直做着简单组灵事物。
所有变故皆因白守山而起,此刻,在被所谓的夺去特权前,她终于可以亲手将误解解开。
羲和高悬,幸存的已经化鬼的白守山人,你们值得真相。
司步凡展开黑金折扇,生死簿轻盈跃出:“查,苏蝉衣生平。”
生死簿静止一瞬,随即簌簌翻过,不久跃出一面小楷字体,悬在步凡面前:
苏蝉衣,年十七,有万山城人也。父汉人,母游人。父亲自她早年便离开,母亲抚养其长大。
其弟,苏子昂,年十五。战争起,苏蝉衣随母亲弟弟流浪,辗转至白守山城。
先入城,母弟皆被拒之城外。初,士兵郝塞私下威胁她,以姿色做交易换亲人入城。苏蝉衣坚决反对,甚至攻击殴打郝塞。
天愈寒,母横尸街头;苏蝉衣接受交易。是夜,郝塞带其至附近山林;为防被发现,又将其介绍给知情人。
多人在丛林至天白方离开,郝塞与知情人私开城门,放苏蝉衣弟入城,未料少年已去,尸骨未凉。
腊月,私开城门,未躲开,被游人马蹄踏死。
寥寥两页,讲述出一个少女颠沛流离人生。战争,混乱,女子。简短几个词,一切不言而喻。
生死簿客观的可怕,不管什么经历,它都那么记着,板板正正。
一本生死簿,记着人的辉煌,也记着人的苦楚。司步凡不知道,和苏蝉衣相同经历的女子还有多少,可能还有男子,做巫师见证太多世间别样面。
司巫师长舒一口气,收了这生死簿。她又抽出三张青山符,青山符阵开启,里面传出欢笑哭泣等世间百态记忆。
“司巫,你便是要告诉这白守山人,苏蝉衣才是战争罪魁祸首。她开了城门,大家都该恨她?”
“当然不是。那天的场景你也看了,”司步凡望向溪边的辛醉遗,“即便没有苏蝉衣,这城门也会打开。
游人早已和朝廷某些人做下了交易,城门开,屠城,不可避免。
他们便是要用屠城来逼死余尚。这场战争,主因是人;不是少女的报复,更不是玄虚的天神降死令。司家不该被这么对待。”
果然是这。司步凡要用巫师组梦之能,将真相以梦境的形式传入每个白守山居民脑中。
“我会将那天情形以不同形式展现出来,”司步凡双手交叉旋转,手指交错变换间,打出司家家印,“客观的展现。”
再加一滴司家血,只需一滴,青山阵大旋,逐渐扩大,笼罩住整个山林。
阵被唤起那刻,山林中的花叶万物化为白汽,环绕在白守山附近,犹如仙境。
人睡去后四周气息稳定且薄弱,按照这特点,附有记忆的“白汽”化入入睡人脑中。
不是所有人都会午睡,但没关系,司步凡这白汽可持续一周时间。再厉害的夜猫子,一周内必然要睡一次,只一次,便足够。
今晚入睡之人会更多,步凡需要照看着这座山。看来明天,她确实不能去琴安寺,也不能为屏儿讨一幅画像了。不过没关系,看样子,那丹青师傅日日都在那。
总会有时间的,他在那,她就会找到机会的。
辛醉遗跳上另一棵树上,望着四周反季节的苍翠景致,脸上难得浮现出担忧:
“人定胜天,但是司巫,为两万人组梦,你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