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都不确定的时候,如果他煞有其事地丢出他的来历,对方却平淡反应,轻松化解,会显得他像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他停顿了一会儿,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表现得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是你把我猫弄丢的?”
说完淡淡的视线扫向她。
猫?
猫????
周樟园那浑身凌厉尖锐的气场一点点地融化在突然沉默的空气里,两个眼珠子也还是圆滚滚的,可没有刚刚那么具有攻击性,更趋向于一种被当头敲了一闷棍后脑子空白的混沌状态。
“你说什么?”她木然地反应。
“猫,什么猫?”
顾云行挑眉看着她一脸失忆的模样,提醒道:“猫,两周前,你加我微信告诉我把我猫弄丢了,说要赔偿我,怎么?现在这是不想赔偿了?”
周樟园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一个冷淡又有礼貌的ok,被命运的巧合捉弄到麻木地道。
“一对二?”
说着,还充满疑惑和不信地打量,仿佛下一刻就要叫他拿出身份证来核对下年龄。
完全不记得自己微信名但此时此刻别人一说他立刻就能反应过来是叫他的顾云行,哼了一声。
周樟园死活想不通这么个微信名背后怎么会是顾云行,一点都不搭。
像他这种人,不是一般都懒得去想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然后直接用名字缩写或者一个奇怪的字符来代替吗。
而且,他也好意思用自己照片做头像??!
是不是过于闷骚了。
“你……”周樟园哽塞片刻。
没什么好怀疑地信了。
那哽塞却把顾云行惹得有点怒了。
视线从眼镜上方斜射过来,危险地眯眼:“你什么意思?”
自己的处境不允许她大声嘲笑。
周樟园抿了下唇,觑了他一眼,咕哝骂道:“你装什么小学生。”
小侄子。
相信光。
剧组捡猫。
这哪一点不是个小学生了?
那个漂亮的女人竟然是顾云行的小姨,她怎么都觉得暴殄天物。
也怪她,先入为主了。
小学生。
顾云行呵了一声。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压迫她:“好意思说我小学生?你连只猫都看不住,你又多有能耐?”
“知不知道猫和别的东西不一样,那可是有感情的,跟弄丢了我儿子差不多,那是你想赔就能赔得起的吗?”
本来是不在意猫不猫的。
那猫吃得又多,又难管,还把屎把尿的。
早就不想要了,丢了更好。
但,如果是对周樟园。
不计较简直是浪费机会。
因此绞尽脑汁把事情往严重了说。
这不是有点贱是什么。
顾云行是一无所知地盲射,却真正就击中了周樟园痛处。
她本来因为这件事就时不时钻一下牛角尖,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是不是总会惹得别人讨厌,是不是差劲得无可救药。
因为之前网上聊的时候,他们都宽容地对她谅解,说没关系让她不要担心,表现得没那么在意,她才觉得自己也没有做错多大的事,所以才好转起来。
顾云行这样一说,她一瞬间又堕回被自我怀疑支配的恐惧。
加上那天晚上和孩子的事儿。
本来就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这下更是惶惶。
一下子就无话可说,没了立场反驳。
但是另一股无以言喻的庆幸又蔓延上来,逐步占领心脏,和这份惶惑对峙,不多时,就成为心脏这片小小领土隐秘的王。
猫这件事,在另外两件事面前,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如果没有另外两件事,她说不定真的会被急哭,现在却对此感激涕零。
还好是猫。
感谢猫。
救了她一命。
内心已经在给那只猫磕头了,面上却还不动声色。
顾云行的心思她也能猜出几分。
不过是想借这件事打压她,让她对他生出愧疚,以此来找存在感、优越感。
她要是不按照他想要的反应,那他也太没意思了,按他的尿性,少不得就要各种不自在,天天想尽办法来招惹她,不如就满足他这虚荣心,让他迷失在这虚假的高傲里,没心思想其它的,她也就能保全自己的秘密了。
为了顾全大局,她短暂地卑躬屈膝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周樟园故意作出一副震惊加羞愧的样来。
人都是天生的演员,她演得毫无破绽,连自己都要信了。
“你可真行,周樟园,你又欠我一次。”顾云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打击周樟园的话,最后难免总结陈词一句。
话音落,视线便不经意地移转过去。
看到周樟园已和刚刚完全不同的一副状态。
攻击性减小了很多,气急又憋屈的模样活像一只鼓气的猫咪。
那之中的情绪他也能琢磨出几分。
还是这个反应比较对头。
对付这个周樟园他就熟练得很了。
不自觉地就放松一口气。
看来这一套还是奏效。
这场战火还好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什么叫又?”周樟园眉头深得可以夹死人。
不知道顾云行又给她乱安了些什么罪名。
顾云行却悠哉悠哉伸出手指来,笃定自己没有一点胡说八道,“还要我给你数吗?”
在顾云行这里,周樟园早就成了老赖惯犯。
他正好可以好好跟她算算账。
算算这些年他的各种精神和物质损失。
他斜靠在桌角,一副要发表长篇大论的姿态。不急不缓地分条列举周樟园欠他的罪状。
“高考那年说好的最后一战,你为什么没来?我那年考得多高,我自己都不敢信,明明我是稳赢,你一辈子都要成为我的手下败将,结果呢,你居然没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胜利还给我?嗯?”
他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这件事,足见耿耿于怀了多久。
连准备都不用,说得滔滔不绝,不知打了多少次腹稿。
像是等待这个机会很久,终于等到。
周樟园没想到他第一个居然说这事。
这在她这里可能都算不上什么事的事,只是偶然会想起来,哦对,好像是有这么件事来着,然后就没了。
就像她对顾云行,只是偶然想起来,会觉得当年和对方有多不对付,大约有个模糊的意识觉得此生和这人是不可能和平共处在同一片土地上,但却没有非要让对方趴在自己脚下求饶这种想法。
一辈子的手下败将。
当年能激得他们两个出了名不爱学习的学渣都挑灯夜战背书做题的奖励。
如今听来,却具有浓浓的尴尬又中二的气息。
顾云行问她什么时候把胜利还给他,她颇想反问一句,顾云行你几岁啊?
而且那时候,她家里出那种事,大家应该都知道的啊。
顾云行没关注过么?
也是。
他怎么会关注她。
她愣神的空隙,顾云行已经转换去控诉下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