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睡吧。”季云道。
莫桑听话的躺了下去,却发现季云朝她伸出手臂,然后把她揽进了怀里,她整个人都被他紧紧的怀抱住,她有些发愣。
“枝枝小时候做噩梦老要我这样抱她,后来她便不再做噩梦了。”
莫桑原以为自己在这种状况下完全没有办法入睡,可是不知为何季云的怀抱让她感觉很安全,这晚她睡得格外的香,竟然真的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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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季云和往常一样早早的就起床了。
他拿着一卷书坐在案前一边看书一边喝茶,却见侍女进了他卧房后又满脸惊讶的跑了出来。
“公,公子,二小姐怎么睡在了你床上?”
他睫毛都没动一下,一边看着手上的书一边道:“她夜里做噩梦惊惧不已,我便让她和我一同睡了。”
随后他把书放下,平静道:“怎么了吗?”
侍女早有听闻从前季云常常安慰做噩梦的季枝,故而心头的惊讶也减少了许多。
“我去替公子打扫房间。”她正要离去却被季云喊住了。
“今日晚些再去打扫,二小姐还在睡觉。”季云顿了一顿,“那孩子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是安分的。”
侍女应了一声后就退下了。
过了没多久季枝就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她一进门就对季云道:“你凭什么对一个外人那么好?”
季云还没开口回答,她便自己撇了嘴巴,眼眶通红,一滴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季云叹了一口气,擡眸看向她:“怎么哭了?”
季枝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委屈道:“从前哥哥只哄我一个人,现在好啦,哥哥多了一个妹妹,对我也没有从前上心了。”
季云走上前去把她半搂在怀中安慰道:“你又在说胡话了,前些日子圣上赏的西域绸缎我全都让爹给你做衣服,还有那些珍奇的小玩意也悉数买给了你,临沽城中的小姐们就数你有的好东西最多,我怎么对你不上心了?”
季枝挣开他的怀抱道:“那些东西是用钱就可以买来的,但是哥哥从前答应只对我一个人好,哥哥有没有做到?”
季云精于博弈,但惯来不善于应对女儿家这些忽如其来的小情绪,他皱了皱眉头,看着哭得像泪人一般的季枝有点头疼。
季枝见季云没有反应,于是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道:“毕竟不是我的亲哥哥,对我终究是没有什么真心的。”
季云闻言立马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温柔道:“枝枝,不是说过了吗,这话不可以乱说。”
季枝见季云神色温和不少,于是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哥哥,我知道。只是我怕那么多年过去了,哥哥忘记我当年为你所做的事情,忘记了你给我的承诺。”
季云伸手轻抚了一下她墨色的鬓边,眸色幽深道:“我当然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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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其实并不是季家大公子。
他是一只妖怪,但他也短暂的当过人类。
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他叫做缙云刿,是已然灭亡了数年的靖国宰相。
缙云氏一族身为前朝的没落贵族,为了在靖国保全全族性命,全族上下对皇室唯命是从,深怕招来灭顶之灾。
全族上下俱是中庸古朴之辈,就算有人才华出众,也被要求收敛锋芒,隐忍退让。
为了让靖朝皇帝打消对缙云氏的猜疑,缙云氏就连吃的东西都严格要求,不允许餐餐吃肉,不允许铺张享乐。
族中幼子也多被教导要忠君爱国,行为举止要符合礼仪,不可放声大笑,不可嬉戏打闹,不可看闲书,古板到不能再古板。
可偏偏是这样的一个家族却出了一个异类。
缙云刿刚出生不久后母亲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只余下他和他的父亲缙云端。
缙云端是族中的长子,从小被长辈耳提面命要肩负起一族的兴衰,于是对缙云刿也格外的严苛。
但缙云刿与族中众人皆不同,他从小聪慧异常,三岁便能读书断字,六岁便能下棋博弈,八岁文采斐然,十岁便在国宴上给皇帝提出轻徭减税之策。
虽然在别人看来家中有聪明孩子是一件好事,但是在缙云氏一族看来,缙云刿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般,他太过耀眼夺目,就连太子也难与他争光辉,这对拥有敏感身份的缙云氏来说太危险了。
更糟糕的是,缙云刿并不是什么安分守己之辈,他从小在太学读书成绩优异,多次嘲讽与他一同上学的诸多皇子,还在文章中数落靖国的诸多不是,于是牵连缙云端和诸多缙云氏被贬黜。
缙云刿虽然才华横溢,但由于年少时的不当言论只当了个小官,在一处小地方消磨了几年。
谁能想到新帝登基,缙云刿不知用了什么计谋让新帝对他十分信服,半年内平步青云,在几年的时间里扫除朝中旧臣,坐到了宰相的位置。
但俗话说得好,慧极必伤。
不知是靖朝的气运的走到了尽头还是这位精于算计的年轻宰相失了策,靖国没过多久就走向了灭亡,这位年轻宰相也背负了世人的骂名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身为人的缙云刿大概是死去了,但是身为妖的那一部分他却苏醒了过来。
缙云刿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妖怪。
在之前的二十多年人生中,他除了比别人聪明一点外,没有任何和别人不同的地方。
但怪就怪在,在再寻常不过的某一天,他毫无预兆的变成了一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