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不是卫松的声音,而是孩子的吱呀声,紧接着一股奶香味飘过来,是裴琅桦抱着孩子近前。
“我不想看到他。”裴玄一动不动,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孩子。
若不是这个孩子,穗儿也不会离开他。
裴琅桦见他这副模样亦是心痛,长叹一声,“阿玄,我知道你难过,可你不能这样对穗儿拼死为你生下的孩子,你就不怕穗儿知道伤心。”
裴玄颤了颤眼睫,终是睁开眼。
“你不相信穗儿死了,我亦是。”裴琅桦再次将孩子递到眼前,“但在找到人之前,莫失了为人父为人君的方寸,看看这孩子吧。”
裴玄缓缓侧头看了过去,许是血缘天性,豆大点的孩子天然地亲近自己的父亲,小手一把抓住了父亲的衣袖,一笑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看着那双和李穗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裴玄克制不住红了眼眶,终究将孩子接了过去,手指逗逗他的眉眼,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决堤。男人低着头,双肩耸动,无声哭泣着。
一旁的裴琅桦跟着落泪,心里钻心的疼。
而塘鱼村的李穗儿也在这时醒来,连日来的高烧让她脑子一片空白,她眨了眨眼,看着洗得发白的帐顶一时出了神。
伏在一旁的宁远道听到动静睁开眼,不期然与李穗儿对视上,他惊喜万分,又浮上一丝怯意。
“你还认得我吗?”宁远道问道。
这话问的奇怪,他怎么知道她不认得他?
李穗儿心头划过异样,脑子像被浓雾遮挡什么都看不清,她打量着他许久,确认什么印象都没有。
“你是谁?”她双眼迷茫,“我又是谁?”
宁远道忍住心里的欢喜,露出一丝苦笑,“我是你夫君,我们是吴国人,来晋国经商,却遭遇两国战火,当朝皇帝要绞杀在晋国的吴人,我们在逃亡路上不幸遇上泥石流,你被卷走,脑袋被撞伤。”
闻言,李穗儿摸了摸额头上的伤,更加迷茫,“为什么你看着没事,唯独我受伤?”
宁远道呼吸乱了一瞬,很快冷静下来:“我们途径一座荒庙,我去给你寻食物,发大水时我正好在村里,才躲过一劫。”
他也知这个谎言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可为了将她留在身边,必须赌一把。
“你说你是我夫君?”李穗儿打量着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按理来说失忆不该连本能反应也一起丢了,可她上上下下瞅着他,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难道他们感情并不好?
可如果感情不好又怎么一同来晋国经商。
“是,我们成婚将近一载。”宁远道将她扶坐起,端来一碗药吹了吹,要喂给她。
李穗儿下意识闪躲,抗拒蹙起眉,“好难闻,能不能不喝?”
“要喝的,这药可以散去你脑子里的瘀血,等瘀血散去后,记忆自然就恢复了。”
“真的?”李穗儿歪了歪脑袋,目光认真看他。
宁远道不敢与之对视,匆忙垂下眼,用汤匙搅拌着汤药,应了声,“真的。不过你若觉得难闻,我让大夫另开一副药方。”
他说着就要起身,李穗儿先一步劫走药碗,“为了恢复记忆肯定要喝!”
她捏着鼻子凑近碗,险些吐出来,但还是硬生生咽下去。
宁远道静静看着她喝完一整碗药,藏于袖子的手渐渐拢紧,不自觉地颤抖。
喝完药,李穗儿头疼又睡了过去,宁远道拿碗进到厨房,看着碗底的残渣,心里还是涌上一丝愧疚,可若不这样,她一定义无反顾离开,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他会对她百倍好,弥补她失去的东西,等都城事毕,他会寻个由头带她远走高飞,寻个无人地方度过余生。
左右他想拿到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他手里的财富虽比不上晋帝给的,但足以让她富裕过一生。
他越想越笃定,心中的愧疚散去,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
他转身洗净碗,另起一锅药,在沸腾之际,另外摸出一个药瓶子往锅里撒。
这是他家乡的一种秘药,长期服用可以使记忆逐渐忘却,直到不依靠此药也想不起来过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