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地从不下雪,这是她平生以来初次见到雪,不禁喜上心头,息灭了心中的急切,迫不及待想快点到夜晚,待白白散值回府和他分享初见雪的喜悦。
正当这时,一把纸伞撑在了她顶上。
李穗儿转头便见许久未见的宁远道,他看着萧条不少,两腮消瘦,让原本清秀的长相添了些锋锐。可笑容一如既往明朗晃眼,他温声道:“穗儿姑娘,莫贪凉。”
“宁兄,你去哪了,馆举也没去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穗儿一连几个惊问,又瞥见他手里拎着几包药,心里一紧,“这些药是给宁伯母?”
宁远道叹声,“是,我娘她生病了。”
“严重吗,你们现在住哪?”
宁远道默了下,低声道:“宁家......”
“什么!你们回宁家了?!那宁夫人能容得下你们?”李穗儿惊镇,万万没想到宁远道会回宁国公府。
“宁安得了癫症,不成气候,被送到他南方外祖父家,如今宁府缺个继承人,我爹他便找上门来,说要弥补我和我娘。”宁远道笑容愈发苦涩。
“所以你就这么原谅你爹,连馆举也不去了?”
李穗儿心情复杂。尤记得大榕树下他少年意气憧憬将来的样子,他说要考上馆举要当晋官,让他娘过上好日子,如今就这么轻而易举放弃,转身跳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宁家纵然是个富贵窝,却暗涌重重,稍不注意便会摔得粉身碎骨,再无从头之日。
她不信他是会为了权贵妥协之人。
“穗儿姑娘,时也,命也,我命从不由我。纵使我有堪比天高的愿景抱负,也只会败给现实的五斗米。”他伸手接住飘雪,从来带笑的眼里浮上悲哀,迷茫地低喃,“洛阳富贵迷人眼,这段日子我想了许多,馆举终究无法爬到我想要的位置,太慢。”
“你想要爬到什么位置?宁国公府的世子吗。”李穗儿不禁难过,她不明白这股难过从何而来,或许是这样的宁远道让她陌生。
宁远道转头认真注视李穗儿,望着她澄澈的眼,想起了初次见面的场景,他是那么的狼狈无力,他从不喜洛阳,甚至称得上厌恶,这是个哪怕三伏夏日也让他彻骨寒冷的地方。她的出现是个意外,却让他感受到了春意。
至此洛阳不再是座只有凛冬的城,荒芜的心田里发了芽,以为能长成苍天大树。可到头来,这抹春终归不属于他,是他妄想了。
他扬起唇,笑靥盈盈回应她:“爬到我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为止。”
“你想要什么东西?”李穗儿拧眉问道。
宁远道笑而不语,将伞塞到她手里,“这个问题日后有机会再给你答案,穗儿姑娘,雪下大了,还望早些归家。”
他躬身作揖,转身顶着风雪与她背道而驰。
路过卖糖葫芦的小商贩呦呵着经过,停在李穗儿身旁,“姑娘,来串糖葫芦不?大冷天就该吃点甜的。”
李穗儿回过神,拿出碎银,“来五串!”
“得嘞!姑娘自己挑。”小商贩将稻草架子送到面前。
李穗儿挑了五串个头饱满的,顺口问道:“小哥你知道发财镖局在哪吗?”
“知道啊,往东走五百米。”商贩指了一个方向,李穗儿才知自己记错方向了,怪不得一直找不到镖局!
她连忙带上五串糖葫芦往东边去,顺利找到发财镖局。
镖局规模中规中矩,在主街拐角处,三间铺面串在一起,门前一尊半身高的石鹰伫立。店中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李穗儿猫在石像后观察了片刻才走进去。
掌柜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眼尾长着颗拇指大的肉瘤,眼睛细长,透着精明,打量着她道:“姑娘,可是有货要送?”
“我来找人的,你们这可有……”李穗儿顿住,反应过来还不知道两个信使叫什么,便道:“找两个穿红衣服,脸上有黑色暗纹的。”
“姑娘可有暗号。”掌柜眯了眯眼。
暗号?这还有暗号??那俩信使没和她说啊!
努力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忽而想起出入无崖谷时都要对接头暗号。
她道:“山外青山楼外楼。”
掌柜随即接上:“谷主是个老秃头。”
暗号正确。
“姑娘这边请。”掌柜带着李穗儿上了三楼。
一条窄小的走廊,两边是一扇扇门铺排开,约莫分了七八间隔间。
来到走廊的尽头,掌柜敲开最后一间房,屋内,两位信使正对着铜镜带假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