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愁绪满结,谁知那陆靖鞅恰立在前堂前,好整以暇地拦住她取道此处。
“夫人打理府中的事务真是游刃有余,连几个外间就要送出去的人都如此上心,偏生对孤这个夫君是一丝关怀也无。”
“殿下言重了,操持府中事务本就是妾应尽之责,是今上的恩典。”缪玄娇仍复归那分清冷神色。
“缪玄娇,你偶尔,能不能也管管我。”
中庭中孤身而立的女子于日头下听得此言,眼前恰被日光晃得迷蒙一片,只下意识轻抚了身前的沃袄衣沿,又绞了绞手中的帕子。
趁着面色有异前,她便急着往院中别处走掉了。
“什么跟什么啊,这会儿又一点礼数没有了。”陆靖鞅追着那女子身影,束手而立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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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玄娇翌日一早即回内廷,正忙碌宫中花朝节雅集的事宜,又是一年春宴,人与事已殊为不同。
几日后,东观灵犀宫,阖宫的女眷和长安城中的世家贵女均麇集于此。男子则仍在上林苑行春猎,以祀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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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苑。
“三哥哥,你且瞧,林溪那畔正立着的,是不是父皇给你指的正妃?”此番是陆蕻先拔了头筹,行至院墙,望见佳人,便急忙向身后招呼着。
陆羡连日来郁郁寡欢,只信马各处,竟一只野物亦未捕到。
陆蕻点他时,他也未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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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贵胄子弟的马蹄接踵而歇,遥遥望及此景,皆识趣地下马往东观休憩去。
鸟兽散尽。陆羡仍失神一处,仰首便见上林苑尽头的幽僻林溪。
一淡绿裙裾的矜瘦女子正踱步于竹林之中,万籁俱寂,只余疏叶间漏下的碎金。
“玄——”。陆羡昏了头。
那女子恰回首,并未迟疑,像是等待已久,“问三皇子殿下安,臣女是太原王氏女王颢微,虽于礼不合,但在此处恭候已久。”
陆羡此时方才回过神来,仍复归那幅疏冷有间,“姑娘可有事?此处你本不该来。”
那人走后,这林溪便成了陆羡温顾旧梦时的处所。
“臣女只是过路,偌大个园林,本就该给人赏玩的。”王颢微不卑不亢,并未仰视陆羡,颇有些世家贵女的风范,“我前来此处,是有几件事想与殿下禀明,虽有出言不逊的可能,但坦白清楚,对你我都好。”
陆羡对于不熟悉的人,并未作何耐心,他那幅若即若离之貌,仿佛下一秒就会立刻回身离去。
那王氏女开口骄矜,半点不让人。
“我自闺中就明白王氏女要做枝上凤凰的道理。我来日的夫君也最好是登高望远之人。与殿下照面不多,却知殿下品貌上等,德行出众。但殿下应懂得,你非我王颢微的良人,话说明白些,你若于那个位置无意,你我之间还是缘分尽了为好。还请殿下必要时,高擡贵手。
陆羡心中冷哼,并未外显。他只觉得有趣,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无名女眷也敢来欺辱他了。
“姑娘所言所思所虑,孤心中了然。孤横槊南北,所见颇多,也并非不挑拣之人。与姑娘的这桩莫名的婚事,若孤有法子,定第一个代姑娘出手解除,必不劳阁下费心。”
王颢微最是心思深重的,听出了陆羡话里的弦外之音。
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竟瞧不上她这个世族女。
王颢微清高半世,才情了得,皆为了在父兄的蔽荫下,来日稳当地坐上最尊贵的位置。这北霁的皇后,若不是她的,便枉费这许多年的铺陈筹谋。
此番若委身眼前人,一切便成泡影。
王颢微骨子里骄傲,听及他那番话,气急便要步出林溪之外,仍回筵席中去。
经过陆羡时,却听那人冷冷开口。她周身寒噤,立时便一顿。
“孤的大皇兄至今也只纳了侧妃,若你想要那个最高的位置,倒也不是全无机会。”
陆羡先她一步,冷觑了一眼,便往东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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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沈园。
沈氏的老家主,沈无言的父亲,于今春亡故了。
缪玄昭和郅毋疾听得消息,第一时间便从燕馆往城外沈园去。
“沈老夫人,请您节哀。虽在园中只是点头之交,但也常听沈大哥讲起伯父的事情,沈伯父一生逍遥纵意,此番去了,定能飞升仙道,长乐无穷。”缪玄昭搀扶着沈夫人,于园子里无目的的四处散步。
“玄昭,你不明白,宣河他从生意场上退下来,晚年看似寄情于山水,平日里最是逍遥闲散,无言也继承了他那个性子,可是他终是有愧,亦有憾。当年李朝气数将近,南北之间又一直不太平,祸乱最盛的时候,在北境,他只能看顾的了我们这一家子,放下了叔伯子侄家,便挟带着我和无言,还有体己的几个亲眷往南边腾挪产业,偏安一处。如今与他家中那些叔伯姑嫂早已没了联系。在他心中,这叫茍且偷生。他心中郁郁多时,此番终是解脱了。”
良久,沈夫人又开口,似隐隐要垂下泪来。
“我想着,若是世道尚顺达,他定是要归根故土,以北地的仪礼尘归尘,土归土的。”
缪玄昭听来自是哀情,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
如今想从南境往中原执拂送葬已是困难,又颇为招人眼目。
现下只一桩以北地丧仪落葬,或可全了沈伯父的心思。
“夫人,若能得丝毫慰藉,玄昭或可操持沈伯父的丧仪,以中原丧礼全其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