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转身从身后的木柴堆里挑了一根,一手抚向狗头,只是她伸手一摸,胡乱揉几下,却发现这触感过于舒适,意识到这是什么后,她倏地缩回手。
乔牧也蹲在那捡起了木棍,闷闷地道:“好摸吗?”
姜义哈哈地干笑几声,诚实地道:“挺好的,发质不错。”
见他沉默地转身,姜义解释道:“情况特殊嘛,大家住一起,有什么事情也方便商量。我也不能让他跟姜和住吧,人家两口子呢。”
乔牧也却道:“不是这个。”
在过往的二十余年里,乔牧也和正常人有过的接触少得可怜,愿意待他如常人一般的更少,也正是因此,他总是下意识地认为那些人不会也不必骗他,毕竟从他身上是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的。
踌躇片刻,姜义道:“抱歉。”
乔牧也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说出一番解释。
姜义道:“我以为,与成客几人相关的事,多半也包含在你那桩生意里头,否则你早就告诉我了。所以我骗你说出来,若是你的生意伙伴计较起来,你也不算是违约,责任在我而不在你。”
乔牧也不自在地偏移了目光,语气还有些僵硬,道:“不需要,下回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
姜义温声道:“好,那和你本人相关的,可以说吗?”
观察到对方神色渐缓,姜义趁热打铁,又道:“我把你当朋友,是绝不会再骗你的。作为朋友,你对我了如指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可不是朋友该有的样子。”
乔牧也道:“那该是什么样子?”
姜义道:“最基本的当然是二人相互了解。”
乔牧也不理解她这样多此一举,只道:“你想知道些什么,派人打听一下不就都有了。”
“难道你那些江湖好友都是听说你能当皇帝才与你结交的?”
姜义这一句要是叫有心人听了去,最轻也得治个谋逆的罪,然而这两人在某些方面总是格外契合,尤其是当蔑视一些道理常规时。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忍俊不禁。
姜义正了正神色,道:“与人相处,才能知晓这人的品性如何,成了朋友后,若是想知道这人的过往经历,那就最好等他自己说出来。”
乔牧也道:“为何?”
姜义道:“一则是我不愿强人所难,对方若是不愿提及过往,那我也不去深探,二则若是两人已成为知心好友,那就更加不必,因为只要对方愿意,这些事情迟早是会知道的。”
姜义头头是道地讲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看见乔牧也真把话听了进去,正仔细思索,一时间有些脸红。
姜义道:“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你不必当回事,都是瞎说的。”
乔牧也却道:“我觉得说得挺好,挺有道理的。”
沉默须臾,他又道:“你尽管问,与本人相关的,有问必答。”
姜义怀疑地道:“什么都行?”
乔牧也一点头,道:“都行。”
姜义半倚在桌上,凑近了些,问道:“你是怎么让这帮江湖侠士都甘愿听你指挥的?”
乔牧也道:“他们都打不过我。”
这理由姜义早已猜到,但人又有几个会因为武力压迫而甘愿臣服呢,其中必定含有情感因素。
于是她又问道:“还有呢?”
乔牧也道:“还有,他们有的我师父的旧友,有的是我自己的好友,都是打架认识的。”
姜义好奇地道:“你师父是?”
乔牧也道:“全不会。”
姜义惊讶地道:“全叔!”
乔牧也的身世,姜义早从陈杰那儿听说来了。可他久居宫中,又从哪拜师,又从哪结识这么些江湖中人呢。
还没开口,乔牧也便道:“宫里教书的先生把上学时间改成两日一休,我白天念书,晚上跟着师父去揽月阁看人打架,第二天白天一直睡觉,晚上去看到半夜,再回去睡一觉,十年如一日。”
说罢,他又纠正道:“不,十年如两日。”
姜义抱着一丝希望,试探地问道:“光是看打架就学会了?”
乔牧也却笑道:“不可能,所以你别想了,明早接着练。”
瞧见她和蔫了一样的无精打采,他便讲起习武时的经历:“起初是看他们打,师父为我讲解招式,后来就让我自己上去打,慢慢地就学会了各派的招式。”
和全不知一样少言寡语的全叔在揽月阁,给一个小豆丁讲解招式,姜义是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出来这样的场景。不过这么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揽月阁此地,名字挺好听,但早在几年前就被太子派人暴力拆毁。
这地方本是各地英雄豪杰汇聚之所,老皇帝曾想着,这样一拨势力,何不化为己用,于是耗材出力,建成这么一栋楼。
可建成没多久,江湖中便有了不同派别,一些人认为江湖中人受尽偏见,有这样一个地方,他们可以为朝廷办事,也好为自己正名,可又有人认为,这是老皇帝妄图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计谋。
就这般争论不休,他们终于决定,打一架。我打赢了,我做主,打输了,你做主。
打着打着,莫名和谐了起来,于是又换了一个说法,说要在这揽月阁中比武,选出个武林盟主来。
天一黑,揽月阁简直比白天里的街市还要热闹几分,兵器军械哐当相撞,吵个不停。
不知是不是周边百姓不堪其扰,据说在一夜比武过后,有人向朝廷递了折子,说有一人偶然发现武林中人的阴谋,那便是要借此良机谋反!
老皇帝惊慌失措,当即吩咐太子把这楼给拆个干净。
可怜那工艺精湛、雕梁画栋的楼体,不出两个时辰就叫人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