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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奥迪A6缓缓停在丹青书院门口,沈潇茗穿着裁剪得体的职业西装,坐进了副驾驶位。
“你这车空间也太小了吧。”沈潇茗上车第一句就是抱怨。
曲衍森的语气毫无起伏:“那麻烦沈律师忍耐一下。”
沈潇茗轻哼一声,转眼看到放在工作台上面的文件袋,问:“开庭的材料?”
曲衍森专心开车,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沈潇茗起身去拿那份文件,修长的手指出现在曲衍森到视线中,随后,沈潇茗的气息弥漫到他的鼻头,曲衍森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这不是我第一天来看到的案件吗?”沈潇茗看到资料上的被告人名字,有一丝惊讶:“这么快就上法庭了?”
一般情况下,刑事案件从检察院审查起诉到法院作出判决需要三个月,这个时间虽然不是固定的,但一般是有增无减,原因之一就是案子太多,法院排庭排不过来。
曲衍森:“引起社会关注了。”
沈潇茗了然。
说到这里,曲衍森嘱咐:“现场应该很多媒体,所以我安排你坐旁听席。你不在国内多年,正式办案前先感受一下法庭氛围。”
沈潇茗对他的安排不置可否,一目十行地重温了这个案件的细节。
突然,翻阅的手一顿,两份资料出现在她眼前,一份是被害人两年前的汇款记录,一份是模拟案发现场的照片——这是她上次翻阅卷宗时没有的。
“你这两天弄的?”沈潇茗扬了扬手上的资料,过去三四年她一心扑到公司身上,没有接触过法律的工作,但是知道这几页纸背后的工程量。
曲衍森看了一眼,点点头。
沈潇茗:“你发给法院那边之后,他们有采纳吗?”
曲衍森:“昨晚才发给审判长,应该来不及庭前审,只能在法庭上试试。但是故意杀人的罪名应该不会变,只能从量刑上争取。”
在自带刀具和监控画面的铁证下,再厉害的律师都没办法将故意杀人转变成故意伤害致人死亡。
沈潇茗却对量刑都抱有不太乐观的态度:“再减也是二十年起步。”
曲衍森赞同她的判断:“毕竟一死一伤,不被判死刑已经很好了。”可就算如此,曲衍森还是做了现场的情景模拟,想找到一丝破局的希望。
沈潇茗突然想起了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曲衍森:“?”
沈潇茗悠悠开口:“曲律师的不败传说。”
曲衍森不习惯这顶高帽:“在其位谋其职罢了。”
沈潇茗又问:“我是你的实习律师,为什么不能上辩护席?”
刚刚他有解释,可沈潇茗显然对那个解释不满意,随即改口:“上辩护席需要打下手。”
那么多媒体,她要是在旁听席“感受氛围”,估计会带来负面评价,沈潇茗一口答应:“行。”
曲衍森听她答应得爽快,瞥了她一眼,公事公办道:“结束之后给我一份开庭情况汇报总结。”
这玩意儿又长又臭,沈潇茗一听就知道这呆子在报复自己,大怒道:“曲衍森,你以德报怨!”
被叫大名,曲衍森也不为所动:“这是每个实习律师都要做的。”
沈潇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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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上,检察官语气严肃、铿锵有力地陈述被告人的犯罪事实和证据,沈潇茗则面无表情地拿着一张白纸做记录,以及按照公诉人的陈述顺序整理卷宗。
很快到了辩护人发言,曲衍森站起身来,指着法庭的大屏幕,不急不慢道:“被害人从当上城管开始,对小摊贩进行敲诈勒索,金额在一千到五千不等。如果小摊贩不给,他就会连续几天出现在小摊贩出摊的地点,蹲守半小时以上,逼迫对方给钱。”
曲衍森一边说,沈潇茗一边打开文件,几百张图出现在大屏幕上,里面有转账记录、微信聊天记录和城管局执勤记录。
每次敲诈勒索,都以小摊贩不堪其扰的恳求和妥协为结束。
曲衍森:“被告人被被害人敲诈过三次,而且每次都得手。在这样的事实之下,当被害人提出一万元的敲诈款时,被告人无力承受,结合被害人以前种种行为,既然提出了一万的敲诈款,那么以后势必会用同样的手段敲诈,这是被告感到绝望的地方。”
公诉人依然坚持:“但是一万的勒索款并不足以逼迫刘裕到如此地步,他的杀人行为是基于发泄和报复。”
曲衍森看了一圈庭审现场的人,从容道:“被告人只是一个知识有限的农民工,他摆摊需要凌晨四点起来准备食材,九点收摊;夜市则是下午五点到十一点。那一万块钱,是他们夫妻俩不吃不喝一个月的收入。何况被告还与妻子育有一女,京都的教育成本是一方面,一家人挤在地下室已是极限,何况被告的女儿常年生病,诊费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样一家人,被无底洞的敲诈击垮,并不意外。”
法官形色动容,曲衍森乘胜追击:“检方说一万块钱不足以让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但一个身处底层的农民,在举步维艰的困境下,这笔钱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我想请法官酌情考虑这些情况。”
当曲衍森说完最后一句,沈潇茗手一抖,转动鼠标中间的滚轮,微信截图瞬间被放大。
“你行行好”——这个底层农民对敲诈犯的无奈的请求——瞬间占据整个大屏幕。
法庭上鸦雀无声。
沈潇茗淡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立马关闭文件。
法官:“……”
“——咚”
法槌再次敲响,法官肃立宣判:“判处被告人无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