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顾行时惊了一瞬,他其实不太能确定沈忆安对自己的情感,特别是经过这几日对方的刻意避嫌,只是他总觉得相比自己而言,沈忆安面对季尘或许更加坦荡一些,说不定自家师父死缠烂打一会儿,她真的就说了。
于是当即就要开口阻拦,却忽然听见一道女声传来,声音温润,一如既往。
“师伯要问我什么?”
顾行时开口比季尘快得多:“沈姑娘听岔了,师父他没什么要问的。”
然后又在季尘惊疑的表情中轻轻扬起一抹笑,道:“沈姑娘此时前来是有何要事吗?”
沈忆安点了点头,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回道:“确实要同你说些事情,咱们换个地方细聊?”
季尘一听这话眼睛瞪得老圆,不是刚才谁和自己说忆安躲着他的?这不是还主动找话说么?
不过他这人一向眼力劲儿够够的,此刻既然知道两人有话要说,想起来把从沈吟江那里带回来的药拿给沈忆安,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率先离开了,一点儿不带犹豫地跑得贼快。
沈忆安带着顾行时来了赵府的花园,这地方她刚来赵府的时候就来过一回是想看看有没有梅树,后来接着几日下雨又打雷,也不好出门,今日想着下雨天花园无人,在此处谈事比较方便。
花园里修建有供人休息的凉亭,外头还在下着雨,甫一入亭,只觉得雨水落在檐上的声音不如落在伞上听得真切,这亭子好似将里外隔成两个世界,两人走进去刚好有风穿亭而过,吹散一些夏日的躁意,同时带来一点儿雨水,落在两人被风卷起的衣角处。
“这几日都躲着我,话也不肯多跟我说一句,今日怎么主动找我了?”顾行时说着就随意地在亭中坐了下来,他怀里还抱着寻雪剑,背靠着亭柱,模样颇为不羁。
仿佛他是要在这里审问沈忆安似的。
但是后者却在这几句话的语气当中听出来几分委屈和紧张来。
看来顾行时也是能猜出来她大致要说什么的。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于是她也干脆在顾行时对面坐下来好可以直接观察对方的神情,她的雾霜剑也抱在怀里,气势和架子一点儿不低于顾行时。
天家皇子和世族贵女的身份,看似曾经给他们带来了至高无上的荣耀,也带来了旁人艳羡不已的目光,但是最终还是如镜中倒影一般消逝,徒留他们一人带着回忆忍辱负重,相信终有一日天理昭昭,真相自会大白,月光自会明了。
“上次遇到顾行瑞以后,我向师伯询问了你的事情,他都告诉我了。”沈忆安道。
着实是没料到沈忆安一开口说这回事,顾行时愣了一下才道:“我知道,师父提前问过我了。”
“你向来聪慧,我其实知道瞒不过你,所以跟师父说你问什么他就如实回答就好。”顾行时又说。
这回沈忆安倒是愣了一下,虽然之前自己有过猜测,不过眼下听到对方亲口承认还是略有惊疑。
“为何不选择亲自和我说?”她轻声问,“说说当年你是怎么出宫的,之后又是怎么打算的,准备何时回晋元将一切夺回来?”
沈忆安一连问了许多问题,但是每一个都能说中顾行时的心上,一语中的,他倒也不意外,不徐不疾顺着回答:“能出宫这事其实还多亏了师父,当初他得知我在宫里过得不好,于是想办法找了朋友装成大师进宫说宫里风水不好需要一位皇室中人去寺庙为天家修行祈福,自然就挑中我了。”
“出宫之后,我做了很多事。”顾行时轻轻叹息一声,“按照娘的遗言去找外祖父的旧部,然后又好好跟着师父习武,同时开始部署手底下的人脉,还要去找良玉时安佩的下落。”
听到最后一句话,沈忆安微微垂眸,下意识想到了衣袖中的玉佩。
她今日来找顾行时,也有想将良玉时安佩物归原主的想法,虽然她不能确定对方想将此物送出,或者留在身边当成一个母亲的纪念,但是至少选择权应该在对方手上。
顾行时还在继续回答:“这些年我在晋元的的每一处城池奔走,发现整个晋元只剩下表面的荣华,实际上早就民心有所流失,毕竟那人坐在皇位多年却从未真正替百姓考虑过一二,只知贪图享乐不顾民生福祉。”
他叹了口气:“你说的对,其实从出使大宸那一刻开始,我就在静待时机,回到晋元为我娘报仇,而且是以不伤害无辜百姓的方式让江山易主,这次顾行瑞的行动也算是提前了我的计划,我应该不会再回到大宸皇宫了。”
沈忆安点头,又道:“不过如果不出我所料,你出宫之事是瞒着陛下的吧,你若是就此直接回晋元,尚在宫中的那些晋元使者又当如何?”
“这个我自有方法让皇帝放他们出宫。”
知道这人聪明,沈忆安便懒得替他多考虑,正想回话便听见面前少年轻笑一声,声线明朗,温柔的笑意中一如既往带着点儿旁人无法轻易察觉的探究意味。
“至于为何不亲自同你讲,因为我之前觉得有些话借师父的口来讲,或许比我自己来说更好,但是现在又多了一个理由,因为沈姑娘也不曾亲自和我讲讲你的身份和过去,不是吗?”
“或者说,不应该称你为‘沈姑娘’,而是舒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