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的祖辈们世世代代忠于君王,所以你父皇让我做一个贤良恭淑的好皇后,我不会拒绝。”母亲继续道,“但是我后来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一个谎言。”
顾行时心里一惊,愣了一会儿才开口:“娘此话何意?”
“意思就是,你父皇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我。”母亲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您是说父皇?”顾行时突然觉得母亲所言有点不可思议,甚至让他开始语无伦次,“不会的,这怎么可能……”
“阿时,从进宫来的那日起,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没法出去了,但是你可以。”她的语气突然坚定起来,“来日方长,你可以出宫去,然后记得去找你外祖父的旧部,他们会帮你。”
“阿时,你要记住,只有你强大起来,有了能力,才能保护想保护之人。”
顾行时此刻并无法完全理解母亲所言,只是顺着内心点了点头。
下一刻,外头突然有太监通传:“陛下驾到!”
母亲突然抓住了顾行时的胳膊,快速道:“阿时,快!去里面找地方藏起来,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或者看到什么,都一定不要现身,切记!”
她声音不大却格外急切,顾行时一瞬间根本反应不及,只感觉母亲抓住自己胳膊的力度不自觉在加重。
“回答娘。”
于是他像是下意识想逃离似的,颤声说了句“好”然后迅速跑进内殿,找到了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但是又忍不住露出眼睛去看。
外面有身穿明黄色衣袍的男人走了进来,那是晋元新任君王,是他的父亲。
母亲此刻已经恢复了原先的状态,规矩行礼。
他却迟迟未听到父皇下令说免礼,于是母亲便一直就着行礼姿态不动分毫。
“这三个月来皇后过的可好?一切吃穿用度可还习惯?”元帝的声音响起来,明明说着关心之语,语气却格外冷漠。
“臣妾一切都好,多谢陛下关心。”母亲的语气同样不冷不热。
“朕听闻,皇后之前在宫外碰到了疫病,身体落下了病根,上个月又染了风寒,不知是否难受得厉害?”元帝道。
“都是小病,不妨事。”
她淡然回答,语气不徐不疾,却让顾行时听得皱起眉头。
母亲染风寒一事他也知道,所以他当时说什么都要来看望,对方也是推脱说自己无碍,于是他便询问母亲的贴身姑姑,回答却是母亲痛苦万分,缠绵病榻甚至无法下床。
那边元帝也开了口:“可是朕听闻的却不是这么回事啊。”
殿中一时沉默。
“朕体恤皇后拖着一副病殃殃的身子不痛快,所以今日前来便是要赐皇后一个痛快。”君王一向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所以他的语气轻描谈写,根本不在乎。
顾行时心中大惊,心脏狂跳不止,却又不断安慰着或许是自己多想,父皇所言并不是那个意思。
母亲却是轻笑一声,道:“那臣妾倒是谢谢陛下了。”
于她而言,这其实才是真正的解脱。
“如今晋元已安定下来,民心也已归顺,这三个月来皇后辛苦了。”元帝道,“所以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臣妾只是好奇,陛下作此打算,是在臣妾入宫那日,还是臣妾当年嫁入王府之时?”她的声音仍旧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真不愧是朕的皇后,就是聪慧,可是就是因为皇后太聪慧了,故而朕留不得你。”元帝道。
“还有一事,臣妾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说说看。”
“阿时他也是陛下的儿子,所以还请陛下放过他。”说到这句话,她的情绪才有点激动起来。
“皇后此话何意?”元帝却是笑了,“虎毒不食子,朕又怎会害自己的儿子?你放心好了,朕会好好照顾五皇子的。”
说罢,他便挥了挥手,一名太监弓着身子走了进来,手中的圆盘里放着一杯酒。
太监道:“皇后娘娘,请吧。”
顾行时心里疯狂叫嚣着“不要”,但同时脑海中却不断响起母亲的那一句“无论发生什么,看到什么,都一定不要现身”。
所以母亲早就料到这一步了吗?
他内心痛苦挣扎着,可同时因为清醒,也知道此刻自己一旦出去,母亲的筹谋全部都会付诸东流。
可是他不出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喝下那杯毒酒。
他的眼泪一瞬间涌出,可是一点儿哭声也不敢发出来,双手紧握成拳,掐着自己的手心保持清醒。
最后,在泪眼模糊中,他看到母亲将毒酒一饮而尽。
倒下的那个瞬间,她费力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
但也仅仅只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