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你
大圣与牛为伴,那头牛的舌头被割掉了,她在那片空旷的绿草地建起一座塔楼。
那幢建筑像一道呈三角形的光从空中垂直射向地面,光撞上地面的三个半球,光停滞在那里,光走过的地方,就成了那幢建筑的主体结构。
建筑分为三部分,中间一个中空圆形通道直达顶楼的穹顶,穹顶是一座全透明玻璃的球形拱顶,站在里面,外面的视野一清二楚,从外看向里面,只看见纯净透明的玻璃穹顶。
那幢建筑底部被三个半球切割,镂空伫立,看上去随时要倒下来,地面立起来的那部分看起来薄弱不堪,跟它垂直上下的三个侧翼形成鲜明的对比。
底部镂空的外廊经常聚集着很多动物,后来,那些靠根须走路的树桩也来了,停在廊檐下,暖和的阳光,和煦的轻风,这些树桩纷纷欲睡,不想再动,树桩成了廊檐下天然的休憩点。
再后来,塔楼周围的空地聚集了一些浪客,祂们用脚丈量土地,打下地基,拖来木板,建屋筑舍,塔楼外围零星散落的木结构房子越来越多,那些两条腿走路的猫狗,长着翅膀的猪,割掉舌头的牛,也来了,浪客们弹琴奏乐,开垦了几片农地,收成不好的年月,祂们便去粮仓领取份额的米面,或者去公共餐厅吃饭。
猫狗在草地上闹腾,猪偶尔张开翅膀飞到木房子顶上,踩踏一块半块木板,有时候,黑乌鸦从远处飞来,呱呱地叫两声又飞走了,那些懒洋洋的树桩有时候也睁开沉睡的眼睛,瞧瞧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大圣无事可做,躺在穹顶之下,遥望星空,穹顶沉寂无声,没有任何信号。
塔楼刚开始建设的时候,有人说两名大圣闹翻了,塔楼建好之后,人们更加确信,两名大圣各奔东西了。
大圣听着外面的传言,去了一趟立法院。
大圣和立法院院长先是例行讨论公事,立法院院长和大圣是旧识,院长起身走出里屋,大圣跟着坐到她的身旁,夕阳的余晖从落地窗照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大圣的牛在窗外头,哞哞叫了两声,大圣看着那头牛,说道,“这牛叫我来的,它的舌头被割了,它想起诉。”
“你说如何起诉,你是大圣,这规矩都是你定的。”
“不知道。那边全是割掉舌头的牛,听说牛舌美味,富含营养,强筋健体。”
她们俩说着话,那牛隔着窗户好像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前腿腾空,后腿站立,朝屋内又哞哞叫了两声。
大圣的视线望向远方,“瞧,那边又来了一只猫。”大圣收回视线,神情专注地凝视着旁边的立法院院长。
“是啊,你说你为什么来?”
“有人说我忘了公约,我没忘。”大圣眼神放空,思考了一会,接着说:
“有人说乌鸦厌倦了人间的善恶之争,我说善恶不需要争,善就是善,恶就是恶,是人就有善恶,善恶是人与禽兽的本质区别。恶是人的一种欲望,人都有欲望,如果欲望切实地危害祂人,就要受到惩罚。人间最大的恶,是以道德、国家为名的圈套,借机摧残、毁灭别人的生命、灵魂。可惜的是,操纵这些恶的人,活着的时候从未受到惩罚。”
这位大圣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停顿了一会才接着说,“我受了不少惩罚,我在塔楼修了一个穹顶,白日也能看到满天星。”
“你说说,你受了什么惩罚?”这位大圣也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对面的人说,“没有你,我像孤魂野鬼,四处飘荡,我很想念你。”
当天,太阳西沉,两名大圣肩并肩走在路上,祂们后面跟着一头牛。
她们走出立法院,沿着朱紫巷径直向前,左拐右拐,绕到中心花园,经过博物馆、公共餐厅、学校、图书馆、医院、安老院、育婴所、粮仓,绕了一圈,最后回到博物馆,接待人员递给她们一张纸,牛擡起前蹄,在纸上印了一个牛掌,大圣画了两个小人,她把画放进博物馆,过去之事,皆可入馆。
很快,大圣和好的消息传遍所有城镇的大街小巷,由此还引发不少街头架,你说我的错,我说她的错,直到深夜,人们久久无法平静。
一名大圣牵着另一名大圣的手,她用手指摩挲着她的掌心,她极度兴奋,心里涌动着隐秘的暖流,她们并排躺在穹顶之下,手牵着手,脚挨着脚,望向遥远的星空,她们没有说话,迷迷糊糊中,她们睡着了。
人们叫她俩大圣,从塔楼出来的那两人是大圣,很少有人知道她们的名字,大圣变成了一个代号,一种象征,那两个人是谁已经不重要。
她们来自两个世界,某时某刻,她们在某点遇见,她们相互凝视对方,她们互相产生一种不可言说的信任,她们肩并肩,朝同一个方向走,她们的名字,一个叫关宏,另一个叫重明。从前,重明是个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