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分歧(1 / 2)

分歧

有人穿过水帘的窄门,进入中心花园这个球形音乐喷泉。

这人说是从远方而来,想在镇上居住,一定是那只多嘴的猫。

此时音乐正响,乐声延伸到镇子的最边缘,声音的尽头在那里。镇子的边界在声音的尽头那里打止,因此,从远处看,镇子的地图看起来像一个圆上布满星星点点。

创建者说,我们镇子已经住满了,要么你去镇上找找,看哪家哪户要做工,管个吃住。

创建者的伙伴,也就是另一个创建者说,请走吧,我们这里不要人了。

这个人离开了镇子,到了域,他见人就说他路过的那个镇子有多好,人们问他怎么好,他说不出具体,于他而言,是一种感觉,因此,域里的人渐渐不再听这个外来者的胡言乱语,把他当做一个疯子。

这个人犹如天上偶然聚起的乌云,打了一阵雷,没有下雨,人们看着裂开的大地,忍不住幻想,真的还有比这更好的地方吗?说是那里很好,有多好,有的人想着想着,双脚不听使唤,祂们顺着滩涂,上了山坡,跨过草地,沿着外来者来时的路线,到了那个人说的那个镇子。

树桩迅速地舞动它们的根须,踮着小碎步越过水帘窄门,树桩投诉,最近外乡人太多,总是一屁股坐在它们的头上不起来,有时候还会放几个臭不可闻的臭屁。

树桩很生气。

创建者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这是建镇以来的第二次危机。

有人提议,应该把这些外乡人赶走,有人提议,应该好生安置这些外乡人,提议无外乎围绕这两种态度展开,最后,创建者提议,向镇子的所有居民说明此事,年满二十二岁、心智健全的居民可投票参与决议此事。

投票事项通过音乐喷泉的广播向镇上的人传递,镇子边界的人听到这个公告半小时之后,启动投票,投票情况将实时展示在粮仓公告牌上,投票持续三天三夜。

更多的人愿意这些外乡人留下来,镇上的人热情好客,祂们高兴看到外乡人来,外面的世界有多残酷,祂们很清楚,祂们亲手建造了这个镇子,祂们愿意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同意的票数占多,所有人都要为此付出责任和义务。反对者说,凭什么,当初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创建者履行自己的职责,向每一个居民解释建镇的初衷。

来到这片地界的每个人都该享有最基本的尊重,即生的自由和死的平等。每一个心智健全的人都该懂得人类创建的社会不是个体的孤岛,每个人为自己活的同时,也联系着这个社会的所有人,人与人联结成一棵生命之树,呼吸同一片空气,抗衡自然法则的考验,尊重弱者,保护强者。

创建者的态度庄严又镇静,内心却一片黯然,她讨厌这样的事,创建者的伙伴安慰她,亲吻她的额头,她冷漠又躁动的灵魂获得爱的抚慰,她的精神状态从厌倦转而情绪高涨。创建者说,声音在哪里结束,镇子的边境就在哪里。

镇子矗立着鳞次栉比的房屋,房屋外沿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春夏秋冬,四季轮换,人们在田野上播种收获,丰满粮仓。

创建者选了一个地块,通过共同商议,决定依据现有镇子的基本构造,择地而居,再建一座镇子。

人们聚集在新镇建设场所,丈量、打地基、盖房,用石板铺路,大批的原料送入材料厂、设备厂、糖果厂、制衣厂、玻璃厂、养猪场、烟花厂、印钞厂,耕地机、播种机、收割机开入仓库,沿街店铺堆满夜晚燃放的彩色焰火、挂满一腿一腿的猪牛肉,人们白天做工,晚上坐在店铺门口吃喝弹唱,安静已久的生活又一次吹响亮耳的号角。

当大量的金盏菊、三色堇、二月兰、彩叶草、四季海棠送到中心花园,宣告新镇即将建好,这里聚集的外乡人很多,多到一个镇子装不下。

镇子建了一座又一座,公告牌上的地图不断扩大,远远看,还是一个圆上布满星星点点,仔细一看,却再也没那么容易找到目的地,现在,如果想要去一个地方,想知道一个地方,对着立在公告牌上头的那只黑乌鸦喊,比如说,嗨,黑乌鸦,朱紫巷在哪里。

黑乌鸦便会从公告牌上飞下来,用祂那智慧的眼神绕公告牌一周,接着,祂那黑色的喙会敲击公告牌上的某个点,到朱紫巷的路线便会显示在公告牌上。

不是所有的黑乌鸦都会应答。有一种乌鸦,只有在投食它们美味的浆果、熟透的肉干之后,祂们才会从立着的公告牌上飞下来,还有一种乌鸦,不管站在公告牌下的这个人做什么,说什么,祂们都不会理

这样的乌鸦,往往是祂们的伴侣已经死亡,祂们在人间活得够久,人间对祂们再也没有生的意义,祂们的灵魂彻底放弃生的意念,祂们不吃不喝,在原地等死,争取早日与死去的伴侣汇合。

两个创建者就这个问题做了一番讨论。其中一个创建者非常不认同这种做法,她觉得,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人好不容易来这个世界,任何时候都不该放弃生命。

另一个创建者不同意这种看法,她认为,祂们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彻底结束在这个世界生命的延续,是因为祂们看见很多生而为人看不见的东西,祂们厌倦了人间的善恶、美丑之争,祂们的灵魂再一次被爱填满,祂们期望与爱人永远地沉睡在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