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木那用衣衫的裙角,擦拭落叶脸上的杂物,用手理顺她杂乱的头发,她动作轻柔,泪眼朦胧,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缩回去了。
她帮落叶扎了一个丸子头。落叶最近总缠着她,说是她自己总不能很好地绑这个头发,一扎就散,那会,什木那没空,整天往真理院赶,什木那问落叶,怎么迷上这个发型了,落叶说域里很多女人都扎这个呢。
落叶还说了什么,什木那没听清,真理院的事情真多,她匆匆赶往真理院。
以什木那的人生经验,设想沈东鹏的真实意图,什木那闭上眼睛,她怪自己对人的恶缺乏更具实践性的想象。
早该想到的。什木那悲哀、叹息。想到也没用,阻止不了,就像阻止不了木叶做猎手。
落叶没亲眼见过、感受过人的恶,在她对一切充满好奇、探索的少年期,路过的陌生人有意欺骗、利用她,她逃不掉,她注定要经历人的恶才能真正认识这个世界,但不该以这种方式,以死亡的方式,这么早,终结生命。
她还没学会怀疑、判断、分辨、观察、提防、探寻、冒险、相信,她就死了。
清洁工在收拾断头台,清洁工把无头尸放下,无头尸掉进焚化炉,一膛火烧成灰烬。
什木那疲惫至极,脑子里面空空的,她好几天没合眼了,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她加快速度,拼命地处理手头事务,她来了,还是晚了。落叶没有等到妈妈。
“什木那医生,请回去吧,广场要关了。”
清洁工走过来。
什木那怀抱着一个头,该回去了,回去之后怎么办呢。乔木和阔木在等她。
她还要继续去真理院,不去真理院就没钱,没钱就没东西吃,没地方住,祂们会被赶出去,祂们虽然也是域的公民,但还是有差别。
乔木不做声,默默地回阁楼看书,阔木说,我要杀了他,他挥着手里的棍子,棍子打在地上,反弹到他掌心,他扔掉棍子,喊道,我要杀了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程。什木那还要去真理院,干活,兑换吃的、住的,祂们快乐地活到现在,已是最大的幸运。
快乐在此刻戛然而止。什木那把落叶的头挂在院里的橘树上,落叶爱山风吹过的气息,爱泥土散发的芬芳,从此刻起,她将无时无刻不感受风的触碰,雨的抚摸,她将永远地成为这自然的一部分。
是的,某个系统的一部分,某个巨物的一部分。
沈东鹏成了域的一分子。神秘的女人被送上血祭台,昨日的世界迅速消亡,记忆不复存在,一切不曾发生。早上阳光明媚,新的世界即将起航。
沈东鹏豪情逸致。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未知世界,他以为他的理想破灭了,他要默默无名地老死,没想到理想在这里生根,比他原本设想的更伟大,根扎得更深,他相信,在这里,他更靠近自己的理想,他能更快到达目的地。
秋晨晖坐在门檐下,那只布偶猫翘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脚掌轻轻地踩在地上。此刻,沈东鹏看那只猫都顺眼了。他想坐下来,不过他感到有些疲乏,于是对秋晨晖说,“手里该了结的事赶紧结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布偶踮脚走到秋晨晖身边,秋晨晖擡头看了眼沈东鹏,视线再收回布偶,她对沈东鹏说,“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除了清单上的银币。银商行最终没有提供银币,银币像一个警醒、一个提示,没有银币,一切照旧,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沈东鹏从不过问这些细节,他只要结果,秋晨晖也不会跟他提,不过沈东鹏所指的事情另有其他。
“是严尚立,他为你着迷。”
秋晨晖作为曾经沈东鹏的下属,最令沈东鹏满意的是,事情不必说透,一点就通。
秋晨晖自然明白沈东鹏的意图,他是这个世界的新人,自然而然,他把一起来的这几个人当做天生的同伙。既然沈东鹏把这里看做他的舞台,他要闪亮登台,势必要有导演、编剧、配乐、各式各样的配角、后勤杂工。天然地,他默认秋晨晖是她的同伙、下属,他需要更多同伙,需要更多筹码。
严尚立,是潜在的同伙,阿奇的刀坊,是潜在的筹码。
秋晨晖点点头,沈东鹏有点累了,最近完成一件大事,今晚他要早点休息,他认为秋晨晖已经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