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吃饱喝足,大摇大摆地走了。人们不敢招惹它们,从门框、窗户探出头,默默地注视它们离开。
此情此景,没有发生的时候难以想象,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到处臭烘烘的。不少单层庭院的房顶满是破洞,修葺齐整的苗圃花卉横七竖八地倒在泥地、粪坑里。人们以为象群走了,很快就会恢复原状,然而,迟迟不见人做工。
人们躁动了。有人说,全是星象师的错,也有人说,全是那个女人的错,有人问,这到底是谁的错。当然是那个女人,她乱了天道,上天降罪惩罚我们,惩罚我们没有替天守住道义。
正是那个女人,导致事情越来越严重。把她挂上血祭台,向天祈福,是现在的当务之急。由此,域内形成一股坚不可摧的精神力量,大家认为,只要抓到那个女人,事情就会解决。
这个声音传到重明的耳朵里。关宏醒了,她睁开眼睛,看见重明倚在窗边,望着窗外,午后的阳光照在她那张美丽的脸上,发出淡淡幽光。
关宏正准备张嘴说话,忽然想起来,之前自己不知什么原因冲重明生气,她有点扭捏,挺腰坐起来,盯着重明不做声。
“你睡饱了?今天又是个好天。”重明依旧望着窗外,开口说道。
“哦,哦,我做了一个梦。”关宏起身站起来,重明转头盯着她,她的脸瞬间红了,讪讪地笑了笑,“给你看样东西。”
一会功夫,重明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原来灯塔圆弧形的房顶是一个扩音器。人眼辐射哪片区域,那片区域的声波就会通过塔顶的声音收集器,再由扩音器传送到人的耳朵。
关宏满意地笑笑,她把自己和重明的基因编码输入灯塔,以后,这座灯塔只会识别她和重明,灯塔由她俩操作。
“呀,真是有趣得很。”“不生气了?”“谁生气了,没人生气。”“这就是你做的梦?”“当然不是。”“睡饱了。”“我梦见你死了。”“有可能。”“那不行。”“怎么不行,人都是要死的。”“要遵循自然规律,不然挺伤心的。”“你哭了?”“我做梦,怎么会哭,你不好好的?”“好吧。”
说来也奇怪,睡了一觉之后,关宏心情愉悦,哼着口哨,窜上窜下。她没指望发生什么,只是跟着自己的直觉走,这个神秘的空间,给了足够的提示,只要集中思想注意那些隐藏的各种细节,这个世界的真相呼之欲出。
重明继续做她的事。她不时绕环形玻璃走一圈,不过大部人时候,她都站在那个固定的位置,好像在观察什么,等待什么,她预期的事没有发生,她感觉事态可能起了某种变化,她并不害怕可能发生的事,她只是害怕突如其来的变故,措不及防,抽魂炼魄,令人黯然伤神。
她已经明白,发生了就必须面对,现在,她也可以冷静地看待那些事,只是她无法忽视那些事带来地情绪地翻腾,那里面有厌恶、憎恨、心痛。
湿地浮岛还在,母亲不在了。她现在无家可回。重明猜想,母亲肯定一声不吭、默默地忍受了不少痛楚,她想念母亲的唠唠叨叨。
到了吃饭的点,重明通过环形长廊,沿着环形楼梯,到楼下端着吃食上来。关宏已经习惯嚼这些干涩无味的食物,不再抱怨,她一门心思,集中解密。
她们一边吃东西,一边欣赏窗外的风光。稻花谷的小麦开始成熟,地上盛开着各种野花,放眼望去,绿绿葱葱,正午洒下的阳光在叶子上闪着白色的光点,犹如蜿蜒在山间的小河。
她们想到什么,就随便聊两句。日子看似漫长又无聊,但好像并不乏味,她俩都感到暂时的快乐。外面一团糟,稻花谷被人遗忘了。
当关宏从泳池冒出头,东张西望,不见重明的时候,她就有点心慌。她知道有伙人把重明当作猎物,试图围捕她。这事到目前为止虽然还未成为现实,但目光所及,看不到人影的慌乱感随之而来。她们已形成固有的生活规律。通常,此刻,重明会端杯松针茶,问关宏,要不要喝口水。
伴随着这种糟糕的感觉,门开了,重明走进来。关宏双手趴在岸边,待在水里,重明来到她的身边,关宏有些闷闷不乐,转头又兴致勃勃地说,“有个地方,你一定感兴趣。”
“我很想母亲。”重明在泳池边坐下,双脚掉在水里,她突然表现得这么动情,关宏感觉很奇妙,她轻轻地咳了一下,以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她没想好怎么应对这样的场景。重明接着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关宏松了一口气,这是她擅长的方面,她转身扎入水里,过了一会,水面上露出一个脑袋,她绕着泳池游了一圈,回到原地,坐在重明身边,她身上湿哒哒的,她望着重明,诡异地笑了笑,“你看着。”
纵身一跃,她又跳到水里,等她游回来,坐回原地,她侧身朝重明咧嘴笑着,“看到什么差别了吗?”
重明上下打量着她,“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找到那些机关的规律了。”关宏抿着嘴,摁住得意的笑。重明看着她的眼睛,重明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她俩对视了一会,关宏快速地撇开脑袋,收住笑容,喃喃地说,“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总觉得在哪见过。”
“这方面我不懂。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刚才你的衣服是湿的,现在你的衣服是干的?。”重明端正姿势,若有所思地望着蓝色水面。
“你想知道吗?”
“你总是这么擅长讲废话?”
“当然不是。”
“那么明确的事还问我?”
“我想问嘛。我们又不一样,你不说,我哪知道你想什么,说不定你就不想知道呢,我哪知道你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什么事都是你有理。”
“本来就这个理嘛。哪里是我有理。”
“是这么回事吗?”
“怎么不是?”
“聊起这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还是讲讲这池子到底怎么回事吧。”
“你真的想知道?”关宏跳下泳池,擡头瞪大眼睛,瞧着重明。
对于关宏这样纠缠不休的话头,重明采取的方式经常是不再搭腔,她说,“随你便。”
话音未落,关宏已经拖着重明拽下水了。她们全身水淋淋的,重明小声地喊了一句,“关英俊,你干什么?”
关宏牵着重明的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笑眯眯的,一副等会你就知道了的表情。四目相对,面对面半晌,关宏呆在水里,迟迟未动,一时十分安静,突然之间,关宏晃过神来,屏住呼吸,拖着重明向泳池中心游去。
她朝一块白色方形瓷砖使劲按下去。顿时,圆形泳池像张开合的大嘴,底部变换成旋转的螺旋线,不断地向中心收缩,水压挤得关宏的胸腔喘不过气,她们顺着螺旋线,掉入五彩缤纷的菌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