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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答案(2 / 2)

“不知道。就是没想法。”

严尚立笑起来,“我们要是对换一下就好了。”

“没办法。”

“可不是。”

两人一声不吭,沉默片刻,秋晨晖擡起头,“记得帮我的那个忙。”

“不见能帮得上。我早该问问你,上次忘记了,血祭的事,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你想申诉,取消血祭?”

“是的。血祭不取消,相当于半个死人,随时被挂上行刑架。”严尚立讪讪地笑了,“你看我,虽然在监狱里,也想着怎么活得轻松点,尽量拿掉头上悬着的刀。”

“要是给你上个更大的,你也没招。”

“不敢想,不想想,到时候再说,你说是不是,到了再说。”

“你好像,变了不少?”

“没变,我总是让自己活得舒服点,现在,只能这样。”

“是吗?”

“当然。”

“我走了。”

“记得过来看看我。”

秋晨晖不打算总是闷在中子屋了。她有很多工作要做。督察院去过了,接下来是奥艺室。

她有了工作任务,有了要解决的问题,这比悬浮在空中无处可去要好。

在路上,她想起常珊珊。在与她接触的过程中,那些被遮盖的情绪逐渐地流露。由于不同的处事原则、风格、立场,对于工作上的一些意见,有过几次争吵。每次争吵完,秋晨晖总是面红耳赤,喘息着,她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她停在那里,好一阵子无法开口做声。

她被自己吓到了。这个时候,常珊珊会给她点一份甜品,然后说,“那咱们改日再聊。”说完,常珊珊转身离开咖啡馆。

秋晨晖觉得那是些十分愉快的下午,咖啡香甜,甜品可口。她在这个世界是个新手,骗局和谎言在争吵中被翻出来。

秋晨晖是个按章办事、安分守己的人。她对那些造福人类的信仰既不怀疑也不相信,然而几次争吵让她意识到,内心最深处她从未对此表示赞同。她只是牢牢地抓住一个吃饭的碗,像大多数人一样,催眠与被催眠,安分守己背后隐藏的污垢和无耻,被伟大的信仰掩护。

秋晨晖看到沈东鹏站在制造局门口。制造局来来往往都是域内的大人物,他们在制造局定制各式各样的鞋子、帽子、锦袍,沈东鹏想利用这个机会,活动域内的关系,大多数人并不搭理他,一步三晃扭着腰就走了。

秋晨晖猛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拐进旁边的一条小街,避开沈东鹏。她一直把沈东鹏当作纯粹的上级领导。关于他的风言风语,秋晨晖认为只要不影响她的工作,工资照发、福利优待、奖金丰厚,向来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不影响她,她不介意。

现在不是那么回事了。每一支箭都射向她。最关键还在于,沈东鹏根本没觉得他那样做有什么问题,他气恼、懊丧,只是因为事情不像他预设的那样进展,不如他意。

秋晨晖继续朝前走,绕过制造局,顺着胡同大街一直步行到理学院广场。广场上,太阳从树叶中射下来,树下围坐着一些学生。“来呀快活吧”酒馆传出音乐声,透过窗户,秋晨晖看见几个长袍院士在喝酒。

秋晨晖在理学院广场向左拐,顺着狭窄的街道,经过一些有庭院的别致小房子,到达奥艺室。

奥艺室实际是图书馆。里面有很多人。他们穿着学士长衫,所有人都不说话,他们低着头,一排排地坐在一排排黄梨木桌子前,桌子上摊着一本书,他们在桌子前坐一天,不交谈,渴了站起来去喝水,饿了站起来去吃饭,肚子涨了站起来去厕所。

黄昏来临的时候,奥艺室主厅进来一群狗,一条狗负责一个学士。狗朝人咆哮,人好像从昏睡中醒来,睁开耷拉的双眼,露出浑浊的眼珠,缓缓地擡头,椅子向后移动,起身转向,朝奥艺室的正门挪动步子。

狗在管理秩序。学士排成一条直线,站在后面往前看,所有人合成一个人。最后一个学士的后脚踏出大门,两条狗飞奔过去,合上门,一阵椅子擦地的声音,一条狗推一把椅子,椅子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狗按时打开门,候在外面的学士排成一列,按顺序走到自己的位置,拖动椅子,坐下,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没人注意秋晨晖。一人一狗,没有多余的狗,秋晨晖想,这大概是她没被狗驱逐的原因。她可以没日没夜地待在奥艺室。

奥艺室主厅的四面墙全是书。秋晨晖四处端详、打量,沿着楼梯向上走,她在书墙的过道停住,转了个身,再往前走,停在一个大窗户前,向外眺望,天空灰暗,要下雨的样子,一阵忧伤感怀涌上心头,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口。

秋晨晖忘记了时间。一开始,她想这些书籍的摆放总是有规律的,后来她发现,这些书的摆放毫无章法,她只能靠运气,到现在,没有任何眉目。

血祭申诉的操作方法隐藏在书墙的某个角落。按督察院那个人的说法,一旦提起申诉,但凡哪个步骤出了问题,也就是说没有照章办事,会引发比血祭更大的惩罚。

因此,申诉的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哪里差了分毫,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督察院的那人告诫秋晨晖。

答案在奥艺室。秋晨晖不想一本书一本书地翻了。她问奥艺室的学士,学士讲话嗫嗫嚅嚅,秋晨晖说东,他们讲西,秋晨晖一句话未落音,他们就抢过话头喋喋不休、胡拉乱扯,他们能从天地浑浊、开天辟地讲起,就是扯不到秋晨晖想要的正题。

秋晨晖感慨,还是不能偷懒。她秉持不辞劳苦、躬身实践的原则,从书墙的第一层开始,逐层浏览。

晚上,累了。她躺在大厅的黄梨木桌子上,她平躺着,望着头上高高的穹顶,思绪总围绕着那个疑问打转,也许睡着了,也许没睡着,她不知道。

恍恍惚惚,她在一群狗奔跑的脚步声中睁开眼睛,她精疲力竭,觉得自己一无所获,她很累,这个累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到现在,她还没有获得什么令人满意的成果。不过她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学士们马上就要到了,这是他们的书桌。

她走到窗户前,豆大的雨粒打在窗户上,外面风一定很大,水汽朦胧中,秋晨晖看见树木摇曳,有一些树连根拔起,倒在地上。

难以想象,这是过了多长时间。下雪、天晴、小雨、暴雨。秋晨晖看见窗户镜子中的自己笑了,她多久没见过自己了。长期以来,她只感觉到困惑、疲惫,现在看见自己,居然在笑。

在没找到答案之前,日子还要这样循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