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点能干的事。”
“头儿,你觉得那些人的长衫有用?”
重明摇摇头,“我琢磨,这块地盘,那些人拼死都要挣一件长衫,咱们拿两件屯着,没坏处。”
“但,那是死人的?”
“也许死人的才有用。”重明说,“走,回去了。”
四人走上临河大道,重明瞥了眼大道上那昏暗的暖光,人们都去真理院了,此刻难得的安静。
今夜还会有人冻死吗?全看住在什么位置,通行证里的域值如何。
重明走着走着,停下来,风从河面吹来,泽兰喊了她一声,她小跑跟上她们。
对于这事,含糊不清的谣言传遍了整个域,当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他们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稀奇古怪的传闻到处飞。急需执事的官方声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
在未得到官方正式确认之前,有一种说法流传最广,也最受人们相信。
一个女人到了星象师身边,磨钝了他的才能,松懈了他的意志,导致他什么都干不了,最后,星象师对天气做了错误的预测,最终,造成域内大批大批的人员死亡。
这女人是谁,从哪里来的,众说纷纭。
据说,对于此事,执事勃然大怒,长老忧心忡忡,有人希望祭司想想办法,然而祭司早已授权星象师总管气象事宜,如今,非必要场合,祭司不管事。
冻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披头散发,绝望地缩成一团,他们对此无能为力。苦寒难忍。有人受伤了,脑袋挨了一拳,耳朵掉下来了。
大雪中夹杂着爆裂声,房子的玻璃裂开了,玻璃哗啦啦地往下掉,房子好像要塌了,人们惊恐万分。
据星象师讲,那名女子像幽灵一样出现在龙血树林,像蛇一样缠住他,他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她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专门出来破坏人世间美好又牢不可破的关系。
星象师说他目睹过很多事,观察、预测天气变化是他的责任,但是那个女人一进入龙血树林,一挨近他的身旁,他就喘不过气,他赶她走,但是她挨得更近,他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那个女人像幽灵一样在龙血树林走来走去,像蛇一样爬到他身上,压得他透不过气,因此,星象师失控了。
经过这样令人难以忍耐的折磨后,星象师把自己从恐怖死亡的森林里救出来,回到公众中。人们听到这个故事,觉得星象师那毫无畏惧、不屈不挠的决心让人感动,执事应授予星象师最高荣誉,人们都这么说。
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那名女子,举行血祭,向先贤先祖祈祷,清除这个天降的祸水,保佑后世子民平安幸福。
从河面吹来一股冷风。重明独自一人。泽兰、麦冬和江蓠在处理完这批死尸之后,已经回稻花谷了。
重明在白鸽咀前慢慢地来回踱步,她眼睛望着远处的河中小岛,小岛泛起点点绿光,她耳边不断响起那两个字,“血祭,血祭。”
她从未想过什么错综复杂的事情能产生这样的结果,即便在梦中,她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事。
星象师的口迅,星象师对闯入龙血树林女人的态度,这件事,既让她震惊,又让她一时无法释怀。
然而不可回避的是,她成了其中的一部分。她想起被剥皮的熊,被连根斩掉的树。重明感到惶恐不安。
她头晕目眩,两手紧抱自己的头。她必须集中思想,回顾、理清这些事件。她不能任人宰割,她必须找到一条出路。
执刑者最近很忙。先是一名执事被杀,然后是星象师的空间被神秘女子占领,导致域内死人不计其数。
两件事情不能说全无头绪,但尚未有任何实质性进展。执事全程监督、管理这两件事。
身背长剑,腰身挺直,全身上下只露两只眼睛的执刑者,时时刻刻穿梭在域内的街头巷里。他们嗅着风声,逮住一个人就盘查、审问。鉴于全程由执事督办,执刑者的任何细微行为都必须做到有据可查,公平正义。
重明感觉寒风从上游的那个山谷刮进来,在域内的上空旋转,发出咻咻的声音。
她跟几个执刑者迎面相遇,她不动声色地让到路檐上,等执刑者通过之后,再穿过□□林。
稻花谷紧罩着一层浓浓的雪雾,重明沿山路往灯塔走。到达灯塔的时候,重明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告诉自己,有时候,人会忘记自己的承诺,危险时刻,人的那层伪装就会被撕破,她早就应该知道,没有一个人必须承担道义的责任,没有人能说到做到,在有限的时间范围内,如何让自己活得更好,如何活着,才是人的本质。
重明没有马上推门走进去。她脚下是白雪覆盖的山路,面前是黑夜、冷风、避寒的灯塔,她停下,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她不忙着往前走,她专心地感受这股会死人的寒气。
据说,自从域建成以来,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天寒地冻,房屋被冻脆了,身体像透风的墙,寒气穿过墙洞,在胸腔、腹腔,身体的每一个内部空间肆意横袭。
域内,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即将冻死,最好的方式是保持体面的姿态和仪容,静静地躺着,仔细地聆听,等牛头马面来收尸。这样,至少保持了生的尊严,博得一个死后的好名声,不至于被人嘲笑死的丑态:瞧那人,少只耳朵哎,卷成一团,跟只缩头乌龟一样,太好笑了。
不过这种情况,对关宏而言,就不大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