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到哪里?”
“听说那地方,太阳跟火一样,人到那里半天不到,就会烤成灰炭。”
“你的消息很灵通呢。”
“那可不。”轿夫得意地说,“只要时刻竖起耳朵,轿夫和车夫的消息是最灵通的。”
“那你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对不对?”
“就算知道,也与我无关,我只管我自己。”
“不瞒你说,我在外面没听过哪个地方的太阳跟火一样。”
“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平时小心点,流放等于立马死翘翘,血祭,运气好,活的时间长多了。”
“你很好心呢。”
“我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瞧,看见穿那些衣服的人了吗,要小心呐。”
“看见了。”
“你不妨把这事告诉你朋友,”轿夫笑眯眯地说,“有事到□□林来找我。”说完,轿夫像一棵树一样,端正站姿,双目直视前方。
沈东鹏碰了一鼻子灰,走回来,朝秋晨晖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开始于狩猎祭典。
祭典开始之前,猎手们要去执事大厅领取域的通行证。狩猎期间,猎手们凭借通行证,可在域内通行,域的通行证,象征猎手的最高荣耀,无数猎手与死亡搏斗,就是为了获取一张域的通行证。
通行证锁在八孔柜内,八名执事各持一把钥匙。开柜门的时候,有名执事迟迟不见现身。通常不会有人在意,只是当日祭典在即,执事不来,柜门打不开,柜门打不开,通行证拿不到,猎手拿不到通行证,进不了域,猎手进不了域,专门为猎手准备的狩猎祭典就无法举行。狩猎祭典是域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活动。
执事派身背长剑的执刑者去执事的办公地点喊执事,执事躺在他那张花梨木椅子上,闭目养神,和平时一样。执刑者喊执事,要开柜门了。执事没有应答。执刑者走近一看,执事脸色苍白,不见任何呼吸,没有生命的起伏波动。
“这事得先通知长老。”
长老到了执事大厅,两名执刑者,一人擡着执事的头,一人擡着执事的脚,正准备把他从那张花梨木椅子上擡下来。一声脆响,一根棍子掉在地上,瞬间化成一滩肉浆,接着,扑通一声,执事的脖子砸在地上,一个执刑者手里托着执事光秃秃的头颅,头颅在执刑者手中爆裂,变成一滩血骨相连的碎片掉在地上,执事的脖子好像突然解封,像一台高压水泵启动,喷溅出一柱鲜血,鲜血喷到执刑者脸上,墙上、地上,喷得到处都是。
眼前的事实令人触目惊心,一切明显经过深思熟虑、缜密设计。
执事广场只允许特定人群来往,执事大厅壁垒分明、防卫森严,执事官邸蜿蜒曲折、百转千回,这里发生的一切无疑都指向一个事实,有人精心策划、周密部署,准确无误地杀了执事,并且用一种极其挑衅的方式向执事宣告,你们的命根子,我能轻而易举地把它碾碎。
对掌管域内具体事务的执事来讲,早习惯了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大小场面,面对对任何事情,保持神色自若、从容不迫,是身为一个执事的基本修养,但眼前的事件让他们毛骨悚然、胆颤心寒,命根子不由自主地往回缩。死亡和羞辱直接叩击每个执事的内心,他们领受到了恐惧的滋味。
他们感到心慌意乱,每个执事的脸上,神情都微妙地变化着,这种复杂的情绪前所未有、难以言述,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的脸确实变了样子。被玩弄、被嘲笑的场面,刺激了他们的每一根神经,激发了他们防备的本能,他们高度警戒起来。这事预示他们都身处死亡的边缘,只要有人轻轻一推,他们的灵魂将掉入地狱化为灰烬,他们的躯体将留在世间任人嘲弄。
凡事没有偶然。域层序分明,每个人的生老病死都有其定数,执事的死亡,是一个错误,不过既然执事已死,必须厚葬。杀害执事的凶手必须彻底查办。
域将以最高规格的葬礼为执事送别,以此传扬执事为域奉献终身的功业。
医士到执事大厅准备封体闭棺的事宜。医士心灵手巧。医士双手托着一颗栩栩如生的头颅,把它安放在执事那个被切割得齐整的颈部,出于对执事的敬仰和尊重,医士又制作了相关器具,以保持执事的完整,沐浴净身、更衣打扮之后,安详恬静的面孔表明执事对自己完满的一生心满意足。
执事的葬礼在中子广场举行。
钟声响起,一名执事引路,六名执事擡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材举步登出中子屋。祭司和长老候在那条大河的岸边,祭司接过长老授予的短刀,划开手腕,鲜血滴落到河水中,鲜红的血向河中心蔓延,河中立起一座红色的拱桥,架在河岸和河心小岛之间。
执事擡着棺材登上红桥,停靠在岸边的木舟缓缓向河心移动,棺材被放置在红桥的最顶端,随着最后一位执事走下红桥,红桥从两端开始慢慢消隐,在红桥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间,棺材从空中坠落,木舟刚好滑行到棺材的正下方,木舟将载着执事的棺材逆流而上,在大河的源头腾跃升天,执事的魂灵将在火焰中与先祖先贤相会,获得永生。
据说,棺材从红桥跌落至木舟的那一刹那,是执事获得先祖先贤有力认定的依据之一。
岸上所有的人都敛声屏气、目不斜视,等待棺木从红桥上直坠向下,期待接下来的一幕。看到棺材如愿地登上木舟,执事的家属热泪盈眶,盘旋的一颗心放下一大半。如果棺材掉入河水里,则表明执事没有获得先祖先贤的庇护,执事的魂灵将跌入地下暗黑的牢狱,接受九重烈焰的烤灸,执事的家属也将在域内被永久地降级,被人嘲笑,被人羞辱。
吴星汉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潮涌般的声音,严尚立穿过窄门,喊道,“吴星汉,快,去外面看看。”
阿奇的刀坊在临河大道边上,吴星汉和严尚立现在在刀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