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吴星汉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作为同组的关宏、严尚立，一定会全力支持他，祂们已经养成了这样的默契。
吴星汉一声不吭，满血的脸上罩着一层灰，他舔舔嘴唇，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他的神情极为严肃、紧张，他仿佛已经看到展介会那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煜文身上，所有人都在讨论苏煜文。人就是这样死的？消失的？在听不见的低声悄语中，在看不见的明日他乡。
严尚立擡步走了一圈，说道，“你已经试过了，就算了，明年还可以错开那个苏煜文。我本来也不想劝你放弃，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没办法再弄到一把钥匙，哪间打印室都没任何空闲，我们想做点什么，也无事可做。”
吴星汉恢复了一点情绪，笑着说，“你说得对，人算不如天算。你不用关心我了，我没事。”
“谁关心你了，谁叫咱们一组的。关英俊，你说是不是。”严尚立大笑起来，红着脸，朝关宏喊道。
关宏正低头操作电脑，检查打印室的链路，链路并无异常。关宏的智能助手、分身：“小爱”完成任务，回到她的隐身之地。一条蓝色伞绳编织的手环，手环上有个银色的骷髅头，骷颅头的眼睛发着透蓝的光，手环戴在关宏左手手腕上。
关宏需要的时候，就把小爱召唤出来，小爱可以是藏在手环内的声音，也可以是任何形状的物体，小爱最常见的模样是一台电脑。
关宏见吴星汉被心事绷得很紧的样子，一些无关紧要的印象钻入她的脑子，每一个都有可能扣动她的心弦，扰乱她的心绪，就像踏上一根独木桥，越过深不见底、令人心寒的深渊。
必须马上转移注意力，她强制自己，把这些念头统统抛掉，忘得干干净净，她吹了声口哨，说道，“谁说的，谁说的没办法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能做点什么？”严尚立问道，似乎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没错。现在无非是没有多余的打印室，我们把这现成的修好不就可以了。”
“怎么修？这间打印室还是陈松源那会用的，一个老古董，如果不是其它打印室早约满了，我也不会去找珊珊，启用这个老古董。”
“正因为如此，反而更容易修理。吴星汉，你这次打印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吴星汉采用的树脂原材料除了九十九区的生活垃圾，还收集了“鱼和熊掌”餐厅无角黑牛放的臭屁。吴星汉说，微量添加那些牛的臭屁，能让树脂表面呈现一种更为明亮的质感，线条看起来更流畅，作品注入生龙活虎的精魂，它会唤起人记忆中的那些美好形象，让人觉得美弥漫人间，唾手可及。
“是那些黑牛的臭屁惹出来的事？”
罪魁祸首确实是那些无角黑牛的臭屁。
吴星汉提高了熔炼温度，材料流通管道压力也随之升高，这座打印室的设备，使用的是早先的纯机械材料，材料无法随内部压力的升高而有效地缩放，好在那些臭屁只是摧毁设备最薄弱的那几个地方。
严尚立召来他的蚂蚁机器人，这些机器人将深入设备内部，修复每一个漏点。
“不行！”吴星汉紧急阻止蚂蚁机器人，“这样操作，违背了袋鼠操作章程第七条：未授权擅自更改机器、设备本体及附加系统，按袋鼠规章制度第五条处罚。”
“这种时候还什么章程、规矩。你就是太守规矩，才导致我们蹲在这样一个古董的地方。等你申请，上报，批复的时间，展介会都开完了。那些人对着这样一台老古董，他们得研究老半天，跟发现个什么新物种一样。你去申请，时间哪来得急。”严尚立不顾吴星汉的阻挠，指挥蚂蚁人从喷嘴进入设备的躯体内。
吴星汉两眼盯着那一列蚂蚁人，它们按秩序，依次从喷嘴爬进去，他既担心设备修不好，又担心这样违反袋鼠章程，到时候被惩罚就麻烦了。他强装镇定，脊背发冷，拳头攥得紧紧的。
九十九区有一套严谨的秩序，秩序保证了公平正义，严谨的秩序是九十九区对外自夸的保障。
这时候，他偏偏听到有人轻轻地推门，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张了张嘴巴，讲不出话。
关宏瞧着常珊珊悄悄走近，低声对祂们说：
“展介会取消了。”
吴星汉只觉得两腿一软，他两手直冒冷汗，伸手，装作去拿桌子上的东西，他的身子倚着桌沿，长出一口气，带着微笑，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展介会取消了？”
“对，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