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商品,针对不同的人群定一个不同的价格,哪个人群特殊?哪个人群高贵?商品不同、服务不同、时段不同,不同的价格可以理解,相同的东西,只是因为消费的群体不同,针对某个群体定价,非常的不公平,理由再冠冕堂皇,也站不住。”
“单纯用钱衡量,是这世上最公平的事。我猜关英俊那么精打细算,也会想去试试那个游戏。”严尚立转头问关宏,“你说是不是?”
气氛有点紧张,关宏没做声,点点头,突然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摇摇头。严尚立嚷嚷道,关英俊,正经点,又坐墙头。
他俩谈到这种事的时候就很不融洽,互相较真。
吴星汉对自由竞争市场抱着彻底的道德审判的态度,总觉得自由是资本的一场阴谋,人的尊严和价值被资本辗轧,成为自由的养分,少数人吞噬、咀嚼、消化自由的果实,当人的尊严和价值被消耗殆尽,人便溺死在自由竞争市场这个肮脏的废水池。
当他们为这些争论的时候,关宏只想着有朝一日,在“鱼和熊掌”餐厅吃完饭,接着在“老鼠乌鸦”小酒馆喝杯咖啡,然后踏着夕阳的余晖散步,不用再愁明天的生计,安心地睡到天亮。
就同一个时空交叠的三个人,心绪迥然不同。
严尚立对此愤愤不平,关宏的脑海闪过好几幅图景,这些图景随着她生活经验的丰富而不断地在她内心深处扎根、重建,她漫不经心地说,“人的尊严和价值?谁发明的?”
吴星汉沉默不语,严尚立朝她瞪大眼睛,嘴里嘟囔着,关宏没听清他说什么。严尚立讨厌无休止的争论,争论很多时候除了消磨时间,并无多大意义,谁也说服不了谁,争论有时候还会消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关宏想说,项目如果要成功,吴星汉如果想实现他的雄心壮志,自由竞争市场的那些脏水少不了,缺不得。这话被关宏咽下去了。吴星汉极其厌恶的东西,是他倾注全力要得到的东西。
他聪明勤快,每天清早五点,就拾掇得干净利索,围着人民公园跑步。他干什么都在行,像驴一样吃苦耐劳,他干活的时候,总是闷声不响,力求尽善尽美,轮到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考虑周全,力求面面俱到。关宏没有伟大的理想,但是她欣赏像吴星汉这样身体力行的理想主义者。我的勇气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关宏感到一种令人懊恼、拱火的情绪悄悄地附着到她身上。
我需要做点什么事。
一时十分缄默。按预期,这个时候应该关宏站出来缓和、调解气氛。通常,小组的女性成员默认担当这个情绪调节器,承担这个特殊又隐形的任务。关宏按规矩办事,按劳获取报酬,她不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去应承这样一个劳心伤神的任务。都说女生天性具备这个天赋,她没这个天赋。
太令人窒息了,我需要做点什么事。关宏委托白鸽读取以谷水村为中心,方圆一百公里内所有的卫星地质图片、激光地球扫描数据,以及附近的地震波数据。
白鸽绘制了一张谷水村的地壳岩矿分布图,水文、地层、岩土的数据都表明这里水草丰茂,适宜人居。
四面环山的盆谷统治着一座村落,这是一个天然与外界、尘世隔绝地方。陈旧的华屋证明曾经的繁荣,迁居于此的人也许是曾经的大家大族,拖家带口到这里,除草垦荒、挖沟建渠,良田屋舍、逍遥自在。
据说,被人发现的时候,它就这样矗立在那里,阳光照射着废弃的大宅,荒芜的田地。祂们三人不知此番去这样一个平常无奇的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天气真好!”严尚立喊道,“这种阳光,让我想起少年时的我曾有过的感觉,感觉全世界都属于我,我是世界的主宰,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每件事都顺心顺意,老天真残忍,瞧我这张沧桑暗淡的脸。”
严尚立对着镜面操作台左瞧右看,擡手捋了捋头发,这张脸最大的缺陷就是那个鼻子,要是再挺一点就好了,严尚立捏了捏鼻子,好像捏一捏,就能捏出个理想形状。
我曾经也是个热情洋溢的理想主义者,我的勇气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关宏瞟了眼镜面中的那个人影,不能说和严尚立那个自鸣得意的样子完全相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很难看到那个人影身上的欲望。
“很奇怪,什么都看不到。”吴星汉把操作台从镜面切换成工作模式,“那些人总说世风一天比一天差,听着让人厌烦,是谁把这个世界玩坏的?不过有时候也能理解。”吴星汉看似自言自语,看似嘲弄严尚立,“二十多就老了,也难怪,千错万错,都是年轻人的错。”
吴星汉记起上次去译马镇。路两边铺满了临时商铺和推广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