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头刚安顿好,那一头大夫终于来了,她只好先抛下孟敏,吩咐外头的管事媳妇把人领进来给吴夫人号脉。待听到不过是些老生常谈的诊断,待看到又是和先头几乎没差别的方子,饶是她一直都是温和的性子,这当口也觉得心里冒火,只是却没有其他法子。
安排了一个大丫头看护吴夫人,杜绾转身预备到外头吩咐抓药熬药时,却看到门口那儿灵犀挑起帘子朝她打手势。情知灵犀一向最是稳妥谨慎,若没有必要的事情决不会这当口来添乱,她只好紧赶两步出了门,因见对方面色极其不好看,她便将其拉到廊下,因问道:“怎么,又出了什么事情”
“确实是出了大事”此时没有外人,灵犀便直截了当地说,“之前孟大人的禄米早就放在米店寄卖了,孟家几个庄子去年年成不好,这些都没几个钱。孟家两位少爷这一趟上京兑了不少金子,剩下的钱因为吴夫人这病,陆陆续续开销了许多。如今,帐面上居然只剩下了一百两银子和几百锭宝钞银子也就罢了,可这宝钞如今在山东根本没人肯用”
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这个时候偏偏就没钱了
杜绾此时只觉得脑袋和炸开了似的,想起前些天流水似的请大夫,流水似的开药抓药,再加上紧赶着给孟韬孟繁两人兑金子上京,几乎不曾想到帐面上还有多少余钱。一面自责自己昏了头,她少不得又紧急盘算了下来。这孟家上上下下如今总共不下三四十人,一日吃喝嚼用就得不少,若是没一个其他法子,这些钱顶多只能维持十天,这还不算月钱
怎么办究竟怎么办
虽说杜绾使人去报信,但张越根本不在府衙里头,直到辛时三刻回来,他才知道杜绾打发人送来了信。今日午后下了一阵春雨,此时他衣服上鞋子上都有不少泥点,但忖度孟家多半是又有什么变故,他也来不及回去换下身上行头,带了两个随从便打马往都司衙门奔去。到了地头滚鞍下马,他三两步往孟家的公廨赶,却看见门口围着好些人。
“啧啧,当初上任的时候多神气,如今还不是一样倒霉”
“汉王的闲事也敢管,这下子真是自讨苦吃了”
“既然不是咱都司衙门的都指挥佥事,当然不能再住在这儿”
“这新任都指挥同知是什么背景刘都帅都客客气气陪着说话,孟家今天敢不搬所以说,做人得留个余地,别以为自己了不得,如今撞上了更横的不是”
一听到这些议论,张越只觉惊怒交加。他倒是听刘忠说过孟贤在同僚下属间颇有些倨傲,如今没人雪中送炭也无可厚非。可是,吴夫人此时此刻病得只剩一口气,这当口落井下石让孟家搬出都司衙门,这些人怎么做得出来
第六卷春雷动第008章见死不救非人也
都司衙门公廨吏舍不多,不少吏员军官都在外头自己置办或是租了房子住,后衙一般就只是住着都指挥使和都指挥同知。孟贤初到山东满心不高兴,更不打算在青州久居,因此便懒得寻房子,直接住在了都司衙门。于是,那原先住在后衙的都指挥同知只好不情不愿腾出了公廨,这才有了孟家那二十间屋子。即使这样,住惯了北京豪宅的孟贤依旧嫌弃地方小,最后还是刘忠爽快地从自己那儿划拨了四间屋子过去,这才算是容下了孟家上下人等。
然而,此时此刻孟家那院子中却站着好些人。为首的少年白绫袄子上罩着天青飞鱼氅衣,粉底皂靴,生得白净,那眼睛四处瞧看,口中却埋汰不已。
“这一间间房子倒是不少,就是也不知道多少年头了,破破烂烂不成体统得空了住进来一定让人好好粉刷装饰一下,否则这能住人么唉,这山东是出了名的穷地”
张越带着随从排开门口的人群挤了进来,见孟家那些下人都退到了二门处,谁也不敢言声,又认出了那个指指点点满口狂言的少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又走上前两步,他便冷冷说道:“既然嫌弃屋子破地方穷,那瑾弟你大可留在北京享福,何必到这儿过苦日子”
“哟,原来是越三哥”
那少年恰是张軏的长子张瑾,认出张越之后。他脸色顿时微微一变,旋即便笑嘻嘻地踱步过来:“你倒是消息灵通,竟然知道爹爹今天来上任。说起来我当然想留在北京,可谁知道先头孟大人居然这么糊涂,结果做出了那样一件蠢事,惹得皇上雷霆大怒如今满朝都在议论山东这档子事,听说就连保定侯都不敢为孟大人说话,赵王不过是提了两句便被皇上怒斥了一通。至于爹爹此次来山东算得上是临危受命,皇上对山东都司很不满呢”
尽管看到张瑾的那一刻就知道张軏肯定来了山东。但此时听到这样一番话,得知朝中居然是那样的格局,张越仍是难免震惊。他也知道孟贤和当初的张信不一样,张信乃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但孟贤却是自己一头扎进了浑水当中,自己惹来了这次的祸事。可是,赵王和保定侯先后袖手,难道孟贤是真的死定了
对于张越,张瑾一直都看不顺眼。大伯父张辅平素对他只是淡淡的,却对张越另眼看待。只不过嫉恨归嫉恨,张斌的下场他还记得。当初张斌被送回南京的时候,那臀上两股上的烂肉不得不硬生生割去了好些,金创药敷了一层又一层,怎一个惨字了得,就是二伯父张輗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张斌吃了那样的苦头,张越却是青云直上,先举人后进士,又外放做官,天底下的好事怎么都让他给占了
他原本想再刺几句,话到嘴边却看见那头刘忠陪着父亲过来,连忙闭上嘴退到了一旁。他倒是听说过孟贤曾经有意将长女许配张越。只如今这个地步,张越恐怕不会顾着孟家了。
张軏素来豪奢,只见他头戴束发紫金冠,身上穿着青纻丝团花窄袖衲袄,外头罩着一件御赐大团宝象花大氅,倒是凛凛贵气。看到张越上前厮见,他便摆摆手笑道:“其实这回我是自动请缨前来,办完了事情就要回去,毕竟一家人没有一处做官的道理。话说回来,越哥儿你不在朝中,可不知道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