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晨情绪起伏,一时没忍住,眼眶又洇红。
“高昂……”沈郁泽思量模样,眉眼寡淡而显骄矜,“初初可否将具体的数字告知我?”
白初晨窘迫低下头去,在先生眼里,小城居民所谓的天价彩礼估计屁都不是。
她如实开口:“三十万。”
沈郁泽没说话,表情并未显露嘲讽之意,但他眼神下意识闪过的轻蔑之意,未刻意掩藏,一眼可见。
他动手将车内冷风的风速向低档调节,确认好舒适的温度后,说道:“为了讨你欢心,家中花园新添的多品类盆栽都不止这个价格,前天刚刚从澳洲空运过来,先前引种检疫的报备流程花费了不少时间,不然还可以更快。”
白初晨擡眼,偏过头,怔怔看着他。
沈郁泽伸手抚摸她的头,蹭蹭她乌亮的发,温柔语道:“所以,你可不止只值三十万,这不过是我为博美人一笑不值一提的寻常花销,他们想用这个数作为将美人据为己有的贩资,痴心妄想。再说,想将此事拿定,别说在郏文的老人家不会同意,我更不准许。”
他出声的每个字都带着力量。
白初晨眼神中的阴霾慢慢散去,透映晴霁,她轻轻呼出口气,窒息压抑的感觉终于不复存在。
沈郁泽见小姑娘总算有些好转,提议带她去吃东西,心情不好时,美食的摄入加上能量的补充,不失为最便捷有效的方法。
两人正准备出发,白初晨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电显示为韩娟,白初晨看清楚后,毫不犹豫地滑动挂断。
但对方锲而不舍,再次打来。
白初晨再挂,对方继续。
第三次时,白初晨动作迟疑了。
她看向沈郁泽,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出声。
沈郁泽何其敏锐,怎会不知她所想,但他并未开口给出任何建议,心软还是心狠,都可以,由她自己来决定。
白初晨选择摁下了接听键,同时打开免提。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或许此刻,她已将沈郁泽当作能分享这个秘密的同伙,他与她一起听,也在间接带给她勇气。
接通前的那刻,她脑海中纷杂涌现出诸多想象:母亲会说什么样的好话来道歉?想的借口说辞周不周全?她会不会愧疚掉眼泪,以此来博得她的同情?还有……如果她真的这样示弱,自己该如何应对。
她想象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料到,电话接通后,听筒传出的不是母亲的声音,而是中年男人破口大骂的发泄声。
“小白眼狼,敢挂你妈的电话,白生你了是不是?”
“不识好人心的小杂种,当着外人的面给老子甩脸色,皮痒了是不是!韩娟你别拦着,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生了个便宜货闺女,从她这得不到一点好处,不痛快倒是找够了,以后她再敢来,老子抽死她……”
慌乱之下,手指发颤。
白初晨不小心将手机掉到座椅挨门的狭小缝隙里,怎么都够不出来。
电话未挂断,急厉又粗暴的骂戾声,一句接一句直直往她耳膜上冲击,心坎处剥刮。
她越是着急,越难够到,急得满头大汗,浑身发冷,肢体发僵。
沈郁泽见状不对,立刻下车,从外打开副驾车门,帮她把手机捡起来,挂断通话,声音止住,才重新递还。
白初晨如同接到一块烫手山芋,明知通话已经结束,可恶魔的低语好似依旧萦绕耳边,无止无休。
她刚刚拿稳,铃声再次震响。
舒缓的轻音乐成了带给人痛苦的咒语经文,多听一秒都是骄傲。
她立刻关机,寻找工具,在储物格箱里找到一盒牙签,她倒出一根,从中撅断,选择直径偏细的一端,插进侧边槽口。
电话卡槽弹出来,里面有两张卡,一张是她大一入学后,在崇市新办的校园卡,另外一张显旧些的,是她郏文老家的卡。
韩娟和何军只有她郏文的号码。
想到这,白初晨毫不犹豫地把旧卡扣出来,顺着车窗丢出去,脱手瞬间,她松了口气,仿佛世界都重归安静。
之后,她不再开口。
没有倾诉交谈,更没有闲言语聊,她自我封闭,一个字都不愿再吐露。
比起方才,情况似乎更不妙。
沈郁泽看着她说:“你扔得太急,原本我想代替接通,口舌骂战,我或许比你更擅长。”
白初晨表情很平淡,思绪好像已然沉入虚空:“与那种人纠缠,有失先生身份。”
沈郁泽并无所谓:“今天我的身份只是护花使者,但显然,我做得不够称职,在你身边还叫你如此难过。”
白初晨:“与先生没关系,那是我家里的事。”
沈郁泽不再搭话,开车带着她无目的地兜风,慢慢的,天色渐暗,车子驶向高速公路,两人没有商量,但他知道小姑娘此刻在想的,一定是回家。
到达郏文,沈郁泽先带白初晨吃了晚饭。
两人全程交流很少,小姑娘恹恹不想多聊的样子,叫沈郁泽罕见觉得棘手。
但好在,她胃口不错,一盘黑胡椒牛排吃了个精光后,又举着叉子去够番茄意面,沈郁泽贴心把餐盘往前推一推,方便她吃得尽兴。
沈郁泽轻晃杯中红酒,静静看着小姑娘把嘴巴吃得鼓鼓的模样,心想,好在西餐没有选错,伤心之际如果饭菜再不合胃口,无异于雪上加霜。
“要不要喝点酒?”他提议。
白初晨没有明确拒绝,沈郁泽会意帮她斟上杯底,并与她对碰。
她一杯饮尽,目光扫过酒瓶,示意还要。
沈郁泽认为,或许适当地醉一醉,可以帮她疏解紧绷的情绪,于是同意帮她再倒。
一杯,再一杯。
酒精作用,方才白初晨尚能勉强维系情绪平定,待胃部烧起来后,她脸颊发红,伤心难抑,开始哀哀饮泣。
不能再喝了。
沈郁泽揽着她起身,给她借力,确实意外小姑娘酒量竟如此差劲。
他问:“现在头脑清不清楚,我说的话,能不能理解?”
白初晨站都站不稳,却道:“我没醉,您请说。”
沈郁泽语速刻意放缓了些:“你刚刚哭过,眼睛肿成这样,回去后肯定会被家中长辈一眼瞧出端倪,若他们察觉异常,自然会详问你事情起因。”
白初晨缓了会儿才听明白,惊恐摇头:“不可以,不可以叫奶奶知道。”
沈郁泽安抚她的情绪,顺势提议说:“那不如发消息告诉奶奶,今晚你依旧留在奉安,这样或许能免去不少的麻烦。”
白初晨一副茫然状,思忖片刻,觉得先生的话很有道理。
她秀气的浅眉蹙了蹙,思量周到问:“可是今晚我住哪,我不要睡在大街上!”
沈郁泽笑笑哄她道:“放心,有我在,你只会住得舒服。”
白初晨这才满意地配合迈步。
沈郁泽领她出餐厅,穿过侧边的廊道一直往前走,便可直通隔壁酒店的大堂。
两人走出安全出口,沈郁泽打电话给林特助,告知他具体位置,要他尽快带来房卡。
等待间隙,酒店大堂的正门忽的被感应打开,几位气质不俗的年轻男性房客前后迈进。
沈郁泽目光随意略过,本是漫不经心,可紧接,他在人群中注意到一张格外熟悉的面孔,表情随之一变。
白初晨醉意难耐,静不住脚,探头想张望。
沈郁泽快她一步,揽住她腰身,带动一转,两人瞬间佯装成一对醉酒缠亲的普通情侣。
背过身的一瞬,席序目光偏移,落在男人宽挺的背脊上。
没多停留,他平常错目,继续朝前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