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散去后的世界看上去却并不是曾经的模样,那些荒郊野岭的荒芜也跟着退去了。
夕阳的光穿过窗户落在房子里。
陈指挥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人陷入了怅惘。
不知名的悲伤把他一层一层裹住了,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过了一会,也许是并不长的时间,他突然想到:为什么要悲伤?
……可能是在军队里呆太久了,他太久没回家了,以至于今年头回看见爸妈有点难过吧。
妈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把相见之前的担忧和着急都塞到角落里去。
“东东都长这么高了啊,前几年还没这么高呢吧?”
她上下看了看他,不知是心酸,还是惆怅地叹了一声,“瘦了,瘦了啊。”
部队的日子其实算不上苦,只是有些累,但那也是早就习惯了的,他这几年确实长了点个头,但实际是比以前还要壮实的。
不过在父母眼里,离别多年的孩子归家,总归是吃了苦头消瘦了的。
陈指挥也不说实话,只配合着点了点头,“可不是,队里的伙食再好,那也好不过咱家里的味道啊!”
爸爸乐呵呵地笑,“你小子!”
“等着吃大餐吧,你妈跟我一早上就起床去超市挑了新鲜的,就为了给你接风洗尘呢。”
现在要买上新鲜的菜可不容易,想去超市买,去得稍微晚一点,前面排的队都长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大部分普通人家都是在吃前两周囤的粮食,哪有什么新鲜的。
陈指挥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可等着了,爸,今年的糖醋鱼您可别再往里头哐哐倒醋咯。”
爸爸瞪他一眼,“一回来就揭我老底是吧?”
几年前,陈指挥离开家里吃的最后一顿饭,那份被不小心洒了小半瓶醋的糖醋鱼成了他印象最深刻的菜。
他装作不经意地笑,“哪有。”
妈妈立马上来护他,“就是,东东哪来故意的,还不是你自己眼花,倒了一把子醋进去。”
“哦哦,我的错我的错。”
爸爸告饶,趁他们不注意溜进厨房,门一关装听不见。
陈指挥站在家门口,看着父母祥和,日光温柔的一幕,只是笑。
“进来呀?杵门口干嘛呢?”
妈妈走到沙发边上才发现他没进去,转头来招呼他。
陈指挥想了想,“还是不了吧。”
妈妈立马紧张起来了。
“怎么了?部队里又有什么事要喊你回去了吗?”
陈指挥看了看妈妈头发上一半的白发,阳光落在那上面,闪闪发光。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难以言说的悲伤涌上来。
但他还是笑着,像是不愿意在长辈面前哭的逞强的孩子。
“我就是想起来了。”
青年的声音有些颤抖,透露出难以自制的难过。
“爸爸,和妈妈……”
早就死了啊。
早就死在他回家第一天下午,陪他出门散步的时候啊。
父母双目无神倒在血泊里。
这样的场景,他怎么可能忘记呀。
陈指挥看着眼前的“妈妈”,她眼里有着困惑。
走过灾难和痛楚,成长为指挥官的青年轻声说:“我很想您。”
东东,真的,真的,很想你们。
遥远的不知道什么地方,隐隐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那个嗓音很有辨识度,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阮栖。
女生跟身边人说着话,她说话总是带点笑意。
“看吧,我就说嘛。”
“天气不好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一点呐。”
身边温暖的阳光不知何时消失了,爸爸,妈妈,小时候住了十六年的房子,也跟着一点一点化作泡影。
陈指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站在一片废墟里。
……好冷,幻影的消失好像把回忆里的热热闹闹的温度也一起带走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甚至想,还不如没有看到过呢。
而阮栖却笑着同他说:“恭喜,你还是我头一个看到自己走出来的人呢。”
……应当是值得骄傲的吧,说明意志力坚定什么的。
今年二十五岁的年轻指挥官站在那里擡头,眼睛注视着她这边,眼神却落在一片虚无空洞处。
他安安静静地不说话,沉默地像——
一场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