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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挫(2 / 2)

从县衙回曹府的路上,毛小桃一直皱眉不语。石淮知她一定遇到了什么难题,但是他没有追问,只是在想如今偶人和施术之人都已找到,乌有这事算不算得已经解决,他是不是该收拾好行李随时准备离开……

骑着白鹿的毛小桃过曹府大门而未停,径直往湖边方向去。北地的冷风吹得湖面翻起层层的波浪,也吹开了毛小桃的斗篷和帽子。

姑洗笛不知何时已被毛小桃握在了手里,而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波涛翻滚的湖面一动未动。

半晌,她开口问道:“小石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石淮摇头,周围只有不停的风声。

龙形竹笛被送到唇边,柔缓的笛声幽幽散开。

湖面渐渐升起了一层雾,雾气越来越浓,直到水面被遮蔽看不出一丝波浪。

天空之中,不知何时聚集起来成群的玄鸟,在湖面上空徘徊不去。

石淮仰头看了许久,才移开视线看向四周,湖边的树被埋进了浓雾中没了踪迹,连曹家阔大的宅院也已隐匿不见,待他再往湖面的方向看去,只见浓雾中出现了许多女孩子的身影,她们都很年轻,有些甚至年幼,她们有人在哭,有人露出羞涩的笑,然而更多的,是一脸的迷茫而不知所措。

竹笛的声音悠悠扬扬,如泣如诉。

玄鸟越集越多,怕打的翅膀不断地拨开挥散又聚起的雾气,它们不知疲倦地试图向那些女孩靠近。

突然间,他注意到毛小桃握住竹笛的双手在颤抖,绶带在一下一下地抖动。

湖面上的女孩们,慢慢地抱在了一起。没有谁去在意那些不断向她们靠近的玄鸟,那些只要她们稍微擡擡手,更或者哪怕只是擡眼看一下就会带她们飞离这片湖的玄鸟。

她们没有谁在乎这些鸟。

她们只是紧紧地相互拥抱着彼此。

笛声不知何时停下,玄鸟与浓雾也齐齐散去。

石淮眼前的毛小桃,握着竹笛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她满脸是泪。

“我做不到小石头,我想让她们离开这里,我想带她们回扬灵湖……可是她们,她们一个都离不开这片湖!”毛小桃气愤的声音传来,她声嘶力竭地大喊:“除非这烂透了的地方能够有所改善,这些烂透了的父母能有所悔悟,否则这些女孩,只能永远地被束缚在这湖底直到天地毁灭!凭什么!”

石淮不习惯看到她这样哭,从小到大,他见过她各种样子,但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几近崩溃的她。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女孩子不能走,凭什么她们要被这些烂透了的东西捆绑住!”毛小桃越说越气,气得忍不住大叫。

“小桃,这不是你的错。”石淮只能这样安慰。

“小石头我好难过,你无法想象我从这场大雾里看到了什么……”毛小桃泪流满面,“我看到了她们的死,她们每一个人,都死在最亲最信任的人手下……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一切……为什么让我看到了这些却不让我改变……”

石淮默默地催马上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冻得冰凉,他想给她温暖,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石淮想,假如我比她强,那该多好……可惜他做不到,可惜他能做的事情如此之少。

“有时候我觉得小时候真好,可以无知可以天真,可以用最大的声音说出最大胆的话,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要成为伟大的巫师,”毛小桃嗤笑一声,带着重重的鼻音继续道:“伟大!太可笑了!我居然有过这么不切实际的梦想……可是你知道吗小石头,我早就不把伟大当作梦想了,我要成为强大的巫师,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海内大陆上最强大的巫师,我会有能力帮助所有我想帮助的人,我要这片大陆上再没有力量可以抵抗我的意志。”

她的语气中有着坚定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旁的石淮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她的表情十分坚毅,目光直视着前方的大湖。他想起当年她与白露初见的那天晚上,她兴奋的笑脸对着他,满是期待地说着自己的梦想,她说——我会成为世上最伟大的迷雅!

女儿湖上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吹着,站在冷风中的毛小桃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抹干眼泪,带好帽子拉紧斗篷,随后拿定主意道:“我要想办法救俞老先生。”

“怎么救?”

“我让他见俞绯,否则没有人可以说服他跟我去扶风。”毛小桃回答,又自言自语般说:“时隔这么久,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交感力强的物件。”

“昨日曹二公子给我们找书时,那箱匣里面有一支玉钗,应该是可以用上的旧物。”

玉钗没有借到,曹二公子给了毛小桃更好用的东西,一束珍藏在旧香囊里属于俞绯的头发,是他们新婚之夜结发时所剪。他说也许这是他能够为俞绯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却绝口不提也想见她一面的奢望。

这一日天气真的很晴朗,阳光灿烂,而毛小桃的心里却是极少有的阴霾密布,她在这个天清气朗的好日子里无奈地接连受挫。

当她拿着头发赶到县衙时,陈大人办公未归,请来的大夫告诉她的消息是,俞闻声已经于一刻前力竭而死。

石淮几乎比毛小桃还要吃惊,他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出现来不及救人这种情况。

毛小桃的意外和失望都没有表现出来,眉头紧紧地锁着,在看完了俞闻声后,又拿出偶人来仔细端详。

“这个偶人要怎么处理?”

毛小桃摇头道:“不知道是不是必须要毁掉,或者带回御云去,婆婆应该会想研究一番。”

赵恒急急忙忙过来了,说:“前头公务多,大人一时间忙不完,让小的先过来陪长老和小兄弟。”

“赵大哥不必忙了,俞老先生死了,偶人一事到此也算结束了,我和小石头这就去曹府拿行李,离开乌有时再来向陈大人和赵大哥辞行。”

赵恒点头道好,送他二人出门时随口提了一句,“四少夫人稍早时来此寻过长老,想必有什么要紧事。”

“她来过?”

“嗯,和大夫一起来的。”

“一起?”

“不是长老托夫人去请大夫的吗?也是奇怪,她不是说自己会医术的吗……”

毛小桃问:“她还说了什么?”

赵恒摇头。

“她见到俞老先生了吗?”

“正赶上见了最后一面。”

毛小桃的脑中突然一线清明,却又没能及时抓住,匆匆告辞了赵恒又马不停蹄地向曹府赶去。

她问:“小石头,你听明白了吗?”

“四少夫人与俞老先生早就认识,或许当年将俞绯之死告诉俞老先生的人就是她,还有那本夹了帛书的册子……”石淮灵光一闪,问道:“你怀疑做局的人是她?”

毛小桃一直拿着偶人,粗糙的不起眼的玩意却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她摇头叹道:“这曹家的事,真是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