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背后,没有爷爷的授意,没有任何人敢这么做。
季连笙那时候就想,也许他真是捅了天大的篓子吧。
后来听说爷爷想让父亲娶妻,父亲应允了,只说等三日之后。那三日的父亲没有再喝酒,他穿着整齐,意识清醒地去了各个地方转悠,山谷,溪流,鲜花盛开的地方,最后他去了和阿娘初次见面的地方,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在季连笙很小的时候,他隐约听说过从前他的父母很恩爱,可是他的阿娘难产而死,后来父亲身边的女人不断,对他更是不闻不问,所以对这个传闻他向来是不信的。
季连笙为自己的阿娘不值,以为在父亲的心中,阿娘与其他女人无异,可事实似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
后来,跟随父亲多年的随从给他带了一句话,说让他好好活。
除此之外,什么话都没留下。
季连笙不知道父亲的具体用意是什么,但父亲的死,自己的确要占很大一部分责任。爷爷注重传承,更在意外边流言,若他死了,身为唯一嫡孙的自己就算是成为废人,还是会得以保全。
他和自己之间,父亲选择了让他活。
而至于父亲和爷爷之间的事,季连笙并不十分清楚,幼时他觉得爷爷太过放纵父亲,而父亲整日流连花丛。但此刻,其中的恩怨是非他也无法说清。
季连笙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父亲也被爷爷掌控着,而且十分痛恨这种感觉。
“怎么不说话了,我问你,他从前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吗?”季薄心中无比窝火,又觉得一切可笑至极,非要把这份伪装撕破不可。
季连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季薄继续冷笑,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季连笙打断了。
“那爷爷呢,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吗?”
听到这反问的话,季薄的脸难以抑制地抽搐了几下,然后脸色慢慢变得铁青。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声音几乎是从季薄的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你知道你父亲是什么天赋吗?丙等!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占着我嫡系的名头,居然是这种天赋,他的作用除了为我季家开枝散叶,还能是什么?我保他荣华富贵,他却偏偏要做一个情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能怪他太不知足!”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季连笙听得生出了一身冷汗,他猛地转过了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季薄,“爷爷,你就是这么看父亲的吗?难怪……”
季连笙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自戕不仅是因为你我,你难道不知道他活得很痛苦吗?你给的,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
“孽障!出去一趟,就学会忤逆我了!”季薄恼羞成怒,狠狠地踹了季连笙一脚,“你和你父亲一样,早知如此,我当初何必费力栽培你。连特级天赋你都可以舍去,季连笙,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季连笙被踹得口吐鲜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父亲保下了你,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季薄的脸上满是被背叛的愤怒,再也不复往日的慈爱,“这几日的动静你都听到了吧,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孙子吗?神殿继承人的位置,有的是人稀罕。”
“还有,记住你是一个被诅咒的人,身为罪人,每月十五去神殿罚跪,稳定好神殿的秩序。否则我不会让那些你想要保护的人,活得逍遥自在的。”
季连笙依旧趴在地上,此刻的他手无缚鸡之力,宛若一只蝼蚁,一片尘埃。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吧,父亲是,他也是,都说他们父子俩性情毫无相似之处,然而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执意要走自己的路。
“好好在这里反省吧。”季薄冷哼一声,擡眼又看到了灵牌,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仿佛他那个死去的儿子正幽幽地盯着他看。
季薄再也无法忍受,一挥手将上边的灵牌击成粉碎。然后他冷哼一声,擡脚走了。
被击碎的木屑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落在季连笙的面前,他愣愣地看了好久。然后他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清泪,那股闷郁的情绪终于不再烦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