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频频往水壶的方向看，观棋实在见不得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亲自倒了杯水递到她跟前。
若非场合不对，听书都要抱起她转几圈了。
她喝完一杯水，又将杯子伸出去，观棋继续给她倒，连喝了三大杯才缓过来。
“倒是黄刺史，从县衙离开没有回去府衙，也没回刺史府，似乎往城外去了。”她想说萧大人似乎也跟着去了，碍于当时只看到个背影，没见正面，犹豫过后没吱声。
沈念安沉了沉水眸，萧钰跟黄不为具体说了什么，她并不了解，可以肯定一点，与假/币有关。
看来他说服了黄不为。
这一晚上，沈念安没来由地心情差，胃口也不好，只吃了几个柿子就歇下了。
晚风瑟瑟，夜凉如水，寒意侵袭了整栋楼，透过窗棂直往被子里钻，床榻上的人捂紧了被子，正在瑟瑟发抖。
凑近了看才发现，她的额头上已经浸出了豆粒大小的汗珠。
沈念安正在做噩梦，大雪寒冬的热闹日子，沈家上上下下还沉浸在新年的氛围之下，忽地有人闯进大门，见了人就砍，
鲜血染红了整座府邸，她躲在楼上捂着嘴不敢吱声。
不知怎么的，那些躺在地上的人转眼就成了她熟悉的人，有观棋听书，有邝璟冯如洗，还有萧钰！
“不要……”她知道那是梦，必须赶紧醒来。
“不要！”
沈念安强行将自己从梦中喊醒，坐立起身，嘴里还喘着粗气。
她擡手抹了一把额角的虚汗，胸膛起伏带动着肩膀一上一下，深呼吸几个回合后，眸子里的惊惧才慢慢淡去。
已经记不得上回梦到这件事是何时，总之，是许久以前了。
她掀开被子坐在床沿，穿了鞋起身，屏风上搭着厚斗篷，观棋特特留在那里，以防她起夜受凉。
沈念安取来裹在身上，拉开房门，悄悄往楼下去。
才过了中秋，今晚月亮与星子全无。扬州城的秋冬与晟京不同，一旦变天下雨，又湿又冷，门都不愿出。
沈念安没有惊动任何人，在楼下寻了盏灯笼，拎着出了门。
没有蝉鸣蛙叫，落水之舟的夜晚寂静无声，给人一种身处月宫的错觉。
手中灯笼的光打在地上，一片昏黄，走在地上须得格外当心，霜白的地面留下了一道脚印。
她没来由哆嗦肩膀，感到寒气透骨，从四肢钻往浑身各处，仿佛整个人置身在一片冰天雪地，更加拢紧了斗篷。
此处有大片栽满荷花的湖，与流星院不同，湖中枯荷犹在，走在廊桥上，可以看到近边湖中的枯荷，水面泛起一层薄薄的冰。
扬州的夜真冷啊！
沈念安一刻也没有停下来，她绕着廊桥一直走，直到四更天的锣鼓声响起，才醒觉已经出门这般久。
走了这么久，身子自内而外有些发热，却抵不住由外向内渗透的冷。在外头走了一遭，噩梦带来的糟糕心情平复了大半，她折身往回走。
一转身看到几步开外站着的人，吓得瞳孔收缩，手一个哆嗦，灯笼差点掉到地上。
正是一回来就消失不见的萧钰。
沈念安定了定神，才提着灯笼往他身边走去。
“今日是老干叔当值，他晚膳喝了酒，应当早早歇下，大人如何进来的？”她睨了眼眼前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至于为何不悦，她自己也不清楚。
萧钰笑而不语，没人给他开门，显然不是走大门进来的，换而言之，就不是走门进来的。
在外跑了那么久，连口热水也没顾得上喝，就想着早些赶回来，他的教养告诉他，表明心意后就闹消失是不明智之举，何况她还没回应。
见她冷得直哆嗦，萧钰拿过她手里的灯笼，碰到她冰凉的手时，眉头一皱，“怎么这般凉？”
说完就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替她哈气暖手。
“出来多久了？”
沈念安想拒绝，又贪恋那份温暖，面上表情有些窘迫，“半个时辰了吧。”
她庆幸今晚没月亮，看不真切自己的表情，否则又不知如何面对他。
“大晚上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做什么？”萧钰一边给她暖手，一边暗暗斥责。
沈念安最不喜欢被人管束，逆反心作祟，怼人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回去。
他们挨得很近，萧钰又弓着腰给她暖手，灯笼的光打在他脸上，眼底的疲累撞入眼中，她再不忍责备。
“还说我，你自己呢？都什么时辰了，吃饭了没？”
萧钰微怔，及冠之后父母亲都不再管束他，自己也不怎么回府，同一桌吃饭的日子也少了大半，说出这般别扭又关心的话，她是头一个。
“吃了。”外头随意对付了一顿。
“先回屋。”他想把人拥进怀里，又担心吓着了人，只得作罢。
借着微弱的光，她长睫忽闪，余光不时落在身侧的人身上，眼神变得清明，烦了一晚上的心慢慢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