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钰突然起身,在二人疑惑地打量下,头也不回地离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念安望着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渐渐收敛,消失不见。
邝璟也没了先时的嬉皮笑脸,一副等候发落的悲壮样。
“刘伯是你的人。”
不是疑问,不是质问,而是肯定的陈述。
是她大意了,只想到了邝其楠,又任由邝佑把他带走,这个于他有恩的老伯,最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邝家父子的争斗下。
她永远记得当日在庄子阁楼里,刘伯那意味深长的那句话,他说过自己从未有二心,原来还有这层深意。
只可惜,她虽说恩怨两清,到头来还是欠下了这份情。
“是。”邝璟没有否认,“我替他护下了儿子,他自然听我的。”
“你……他何时成了你的人?”沈念安越想越心惊肉跳。
十一年前刘伯被邝其楠派到她身边,将她带离晟京,她是织锦坊一事才怀疑到刘伯身上,邝璟何时收拢了他?
一想到自己筹划多年,竟没能逃出邝家三父子的手心,一股寒意自脚底袭满全身。
邝璟打量她的神色,神色惶惶,“你别多想,我是五年前才得知刘伯的存在,就是与你在扬州相遇那回。”
“念念,我从无算计你之心。”
沈念安绝不会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只是,他终究还是算计了自己。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扇柄,齐整的折扇被她捏得变形,好似要被撕将开来。
邝璟抿唇不语,一双黑瞳紧张兮兮盯着她。
八宝亭里的风吹了一阵又一阵,邝璟一颗心越悬越沉,沈念安心头的愁绪却越来越清明。
“你在信上说有紧要之事须得当面告知,可是跟德亲王有关?”
听她不再纠结刘伯一事,邝璟悬着的心才落下,可又并不觉得高兴。
他与萧钰不同,萧钰的每一次坦白都会增加念念的歉疚,而他,如实相告一回,与念念之间的情谊就会远一点。
他们曾无所不谈,青梅竹马,是彼此最信任的人。
剥掉伪装,待到坦诚相见的那一天,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他生在一个并不快乐的家庭里,因为有她,欢喜来到这世上。
邝璟心思翻腾,一股酸涩逼得他红了眼眶,他忙不叠闭上眼睛,好不让人发现异样。
“是。”
再擡眼已恢复清明,他眼尾上挑,俨然副洒脱公子样。
“还记得那位贵妃吗?”邝璟看着她,神色未变。
怎么会不记得?便是从没见过人,她也一定记得。若非钱庄出了事,那贵妃的坟早被她掀了。
“你想做又没能做的事,我做成了。”
什么?
沈念安猛擡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前人明明还是那个样子,却让她觉得陌生。
“这么看着我做甚?”邝璟明知故问。
“念念,你我自幼相识,舔脸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你做什么我没跟着?”他转了身,背靠石桌,两手反撑在桌上。
时值暮色降临,流星院的灯笼正被听书二人一一点上,透着昏黄的光,沈念安只看得清个模糊的轮廓。
明明他们近在咫尺。
幼时的事情……沈念安的思绪被拉回十多年前。
家里的人都宠着她,在家她就是个小霸王,打小跟男孩子没什么两样,邝璟算的是她唯一的玩伴。
爬树摘石榴摔过腿,下河抓鲤鱼溺过水,有一回她起了性子,不想学纺线,把纺车搞坏,阿娘气得罚她禁足。
府里下人知夫人生气,都不敢跟她说话,一个个跑得远远的,只有他陪着自己。
后来……后来怎样?
沈念安打了个冷颤,后来如何,她竟然想不起来,甚至连沈府的样子都有些模糊。
“冷?”邝璟发现她的异样,以为是受了凉,劝她回屋去。“已经入秋了,比不得夏日,晚间山里冷些。”
“也不是很冷,难得清静。”沈念安摇头。
她眼球微动,急需求证一个事实,“那后来呢?坟里可埋着人?”
邝璟别过脸,看着她不语,眼神越发诡异。
沈念安被他看得不自在,拢了拢身上外衣,“你这般看着我做甚?”
话落,她的脑门上就被人轻轻一敲,声音在耳畔响起,“傻念念,好歹是十多年的事了,又无人祭拜洒扫,早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