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神恍惚,甚至觉得那就是生命流逝的声音。
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到底是谁他不清楚,心思歹毒,手腕狠辣,绝非等闲之辈。骂了不知多少回的“畜生”,这一刻却没了心思。
钱掌柜彻底躺平在棺材里,不再挣扎。
“还记得你我初见的时候吗?”
邱卲沉下脸来,眼神犀利,“钱老头,别让我后悔解开绳子。”太啰唆了!
钱掌柜斜了他一眼,盯着天花板,多么希望这屋顶破个洞,好叫他痛痛快快淋上一场。
“小子,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今日栽在你手里,非我技不如人,是你!没有人性!”
“当年在流民巷,我怜你孤苦无依才收留至此,自认不曾亏待过你,却忽略了人性二字。”
“你实话告诉我,当年我一家船上出事,可有你的手笔?”
钱掌柜冷静地说着,问着,一家子人的性命,在他嘴里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好似跟他本人浑然不相干,又好似早知道了答案。
邱卲的脸色越发难看,眼神里的厉色荡然无存,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一拳打在棺材上,跳到地上弯腰凑近了些,咬牙切齿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人都死了,你还问这么多干吗?”
钱掌柜毫不被他故作的样子吓到,直勾勾盯着他,莫名笑了,“你尚无人性,又怎么会在乎真相?”
“我与你不同。”他扭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盏灯,一样昏黄的灯光,像极了每回到家妻儿留下的灯。
邱卲闭眼深呼吸,抓起他的衣襟,把人提坐了起来,“我的耐心已经用尽了,告诉我银子的下落!”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最初,钱掌柜只觉得他想要表现自己,让人知道他的能力。那时他未作多想,便由着人折腾。
从进入钱庄,到接触钱庄事务,以及后来的人际关系,他都一一默认。
若非那次被他撞见邱卲与刺史夫人之间的不寻常关系,兴许自己还被他蒙在鼓里。
好好的一个后生,不走正途,偏要往歪门邪道上找捷径。他劝说过,询问过,邱卲的沉默让他明白。
有些人,终究不是一路的。
只他明白得太迟了,还没来得及跟人划清界限,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子支离破碎,妻儿都离开了他。
兰因絮果,无非如此。
耗了大半年,现下耗不动了,终于急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钱掌柜垂眸看向拽着自己衣襟的那只手,眸子里掠过一抹讽刺,擡眼看着他,眼神里满满笑意。
“让我猜猜,是你背后那人急了?还是说……东家回来了,嗯?”
他的“嗯”字轻而上挑,讽刺意味十足。
邱卲按下心里不耐,强忍着不去扇他,用了手劲重重往后一推,钱掌柜的后脑勺磕在棺材沿,顿时眼冒星光。
“看来是东家回来了啊,哈哈哈!”钱掌柜四肢动弹不得,脑袋窝着,脖子以一种艰难的姿势伸着,大有要折断的架势。
他费力挪了挪,才让脖子舒服了些。
身为望月山庄的钱庄掌柜,钱掌柜几乎见证了钱庄的成立到步入正轨,他深知东家对钱庄的重视。
这些年山庄的布庄遍布大晟,钱庄的贡献非同小可。
东家若回了扬州,定第一时间到钱庄。邱卲没见过东家,不知东家厉害,想糊弄过去绝非易事。
这房子东家晓得,只要追查,一定会找来,邱卲的好日子要到头喽!
“嗯唔!”钱掌柜不可置信地看向刺痛处。
邱卲不知从哪里掏了把匕首,正刺向他的左小腿。
“说啊!怎么就停了呢?刚不是还高兴了嘛,啊?”邱卲近乎疯狂地又使了力道,把刀柄往里摁了摁,匕首又刺深了些。
钱掌柜痛得脸色煞白,却强忍着没叫出声。这个疯子,叫得越大声,他就越痛快越疯狂。
邱卲嘴巴微张,脸上尽显疯狂,“我告诉你,不过是个小白脸,老子会怕他?”
“明日,老子就把那小白脸的头提来!”
他的话毫无威慑力,钱掌柜已经习惯了。腿上的疼痛渐渐消失,刺骨的冰凉让他心头一震,心想那匕首定是挨着了骨头,否则怎会如此冷?
邱卲越气,他就越高兴。
钱掌柜动了动绑在身后的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有本事就杀了我。”
“我忘了,你不敢。”
“你要那笔银子,拿不到银子你无法交差,甚至在扬州城里寻不到立足之地!哈哈哈啊!”
钱掌柜疼得牙齿都在打颤,下巴微压,才发现那匕首不知何时已被拔了出来,此时正刺在他的左腿膝盖上。
“说啊,笑啊!滋味很爽吧!哈哈哈哈哈!”邱卲疯了似的起身,望着屋顶大笑。
“砰”的一声巨响,阁楼门被人从外边撞开,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