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钰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袖子,不动声色地遮住了沾酒的地方,提起酒壶给自己又斟了一杯。
“你又怎知我不是公事外出?”
沈念安挑眉,询问的眼神给到身后站着的东从。
东从在听书那里吃了瘪,和沈念安说话的时候虽恭敬有余,却藏不住嘚瑟。“我家大人确实公出。”
能让大理寺卿私下见漠北二皇子的人,除了宫里那位,她再想不出旁人。沈念安略一思索,心里有了答案。
“那批尸体的事?”
萧钰没回应,但她已经从东从的表情中猜到了答案。
“这就有趣了,这尸体怎么也该找乌齐牧吧,你怎么会想到阿图鲁?”不找尸体的归属方,反找行凶者?
萧钰给她倒上酒,仍旧风轻云淡,“于圣上而言,解决问题才是第一要义。”又端起自己的酒杯,凑到鼻端闻了闻,“至于找谁,只要是漠北人,就没坏规矩。”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真相尚且不重要,更遑论道义?”
沈念安摩挲酒杯的手指停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杯子重重摔在案几上,“大人,这话旁人能说,你堂堂大理寺卿,如何开得了口?”
东从知道大人要开高端局,闭口不言。
“我是大晟的大理寺卿。”他抿了一小口酒,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惹得沈念安怒火中烧,她两只手重重落在案几上,掌心朝下,半个身子越过案几,震得船板发麻,湖面涟漪滚滚。
萧钰擡眼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一口幽幽深潭。
沈念安想到怀远侯府那口小潭,还有边上那棵名为“十八学子”的白山茶,眼里的怒意渐渐消失。
至少,那棵白山茶不可能种在她的沈宅。
嚣张气焰消失殆尽,她耷拉着肩膀,呆滞地瘫在软垫上,丧气十足。
萧钰看过她的很多副面孔,跟命运低头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到,很不习惯。他身子后仰,笑道:“路见不平的女侠也认同这个理咯?”
沈念安翻了个白眼,“妥协并非就是认同,正如退步亦是进步,一样的理。”
“新鲜。”他毫不吝啬赞赏。
“大人觉得新鲜,只是站在你的出身看问题,其实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理儿。”沈念安忍不住呛他几句。
他实在猜不透,眼前这个不到双十之龄的人,从哪儿得来那么多人生道理。
“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说话跟个老头似的。”
沈念安但笑不语,给自己斟了杯酒,看着杯中倒影,一饮而尽。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何须这般试探?”
她的洞察力相当敏锐,这一点萧钰没法否认。不知是女人的天性作祟,还是另有玄机,他堂堂大理寺卿,偶尔也得甘拜下风。
萧钰曲着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眸中神色讳莫如深,“宫不悔的伤已经痊愈,你一次也没去看过。”
沈念安微怔,惊讶从眼中闪过,她不去大理寺,自然有原因。
“我只是救了他,不是非得对他负责吧?”沈念安摊了摊手,并未细究他的话,“何况有大人在,我还能不放心?”
至今也没去看路将军一眼,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去见宫不悔?当然,这个人她会去见,只是不是现在。
一道低沉的不易察觉的笑传了出来,沈念安擡眼去看时什么都没看到,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有个事需要跟安姑娘核实下。”
沈念安挑眉,好整以暇地等他开口。
萧钰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似要把她看穿,沈念安没来由一阵心慌。
“最近令兄可有联系过你?”
沈念安心里一咯噔,警铃大作。“这话什么意思?”他在扬州发现了什么?又查到了什么?
萧钰此人在搜寻蛛丝马迹上确实有一手,她以前只顾着生意,也不确定是不是留了把柄。
偏他那副审问的口吻,弄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她就没兄长那玩意儿,能联系吗?
“萧大人有我兄长的消息?”沈念安眯起眼睛,试探道。
萧钰挑眉,此时对面的女子跟个受了惊的猫儿没什么两样,浑身毛发竖起,时刻都是战斗状态。
对付这样的猫儿,逗弄才最有趣,叫她躺不得又坐立难安。
沈念安线下可不就躺不得又坐立不安么?面上不显,心里却盘算了百八十遍,恨不得撬开他的嘴掏出话来。
“那倒没有,只是听说有一批扬州客商在回纥遭遇动乱身亡,所以来问问你。”
沈念安眼里的警惕慢慢松懈,又恢复先时慵懒随意,跟方才判若两人。
她无所谓地摊手,“有劳大人挂念,不过呐,家兄虽没什么大本事,逃命的功夫却是一绝,绝不会轻易葬身他乡!”
“这么相信他?”
沈念安擡起下巴,一脸自豪,“那是自然,这世上,再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可不就是!谁还能比她更了解自己?
“你要看沈家案的卷宗,是打算替沈家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