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安一路低着头,紧紧跟在邝璟身后。
“直走右手边第一间就是了,一会儿我在这边,你只有一刻钟时间,你注意着点。”邝璟低头细语。
沈念安看了他一眼,没作声,点头回应。
路将军虽身在监牢,看着并无被提审受刑的痕迹,只是那张熟悉的脸,已经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路将军发现了她,只坐在远处盯着她看,没有动静。
“路将军,有位姓沈的公子托我给你带句话,安好,勿念。”
路垚的心绷了起来,是小姐,她还活着?还是有人在给他编织陷阱,正等着他往里跳?抑或者有人在提醒他,这次的遭遇跟沈家一事有关?
不管是哪一样,当下的他都必须撇清关系。
“阁下在这里装什么神秘?告诉你背后的人,我路垚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查随便查!”
看着监牢里的人,沈念安想起了他教自己的那些歌谣。
“鼓衰兮力竭,矢尽兮弦绝,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①
熟悉的歌谣响彻监牢,路将军站起身来,几步上前,两手紧紧抓住两根粗壮的栏杆,眼神中有惊喜,久久未能眨眼。
他在努力地确定什么。
沈念安知道,路将军就要认出她来了。
“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②
“你是……”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沈念安把声音伪装起来,上前一步,伏在他耳边低语。
路将军恍然大悟地看着她,“原来如此。”
有狱卒进来的脚步声,沈念安点了点头,折身出去与邝璟会合。
“先出去再说。”邝璟低声道。
沈念安如来时那般低头弓着身子,跟在他身后,两人快步往监牢出口去。
“邝御史来大理寺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本卿一声?”萧钰领着人直直挡住了他们的路。
沈念安把脸又埋低了些,不叫他看见自己的脸。
邝璟发现她的小动作,借着上前的动作,将她捞捞挡在身后。
“身为御史台的人,下官有自己的职责。”萧钰并没能把他问倒,堂堂御史大夫。
“邝御史,这是大理寺。”萧钰的眼神直往他身后的沈念安身上去。
“御史台有监察百官之责。”
萧钰不与他争辩,便要越过他去看身后的人。
邝璟先一步挡住他的去路。
两人谁也不让着谁,眼神来去之间,可见刀光剑影。
沈念安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能感受到他的死亡打量。
“这是下官的小厮。”邝璟抿着嘴角,防备地看着萧钰。
萧钰盯了沈念安良久,才别过头,看向邝璟,“邝御史紧张什么?本卿又不吃人。”
邝璟也回看着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萧大人真会说笑,实在是下官这小厮胆小,没见过大世面,怕碍了萧大人的眼。”
“路将军是大晟的功臣,在大理寺自然不会被亏待,邝御史不必多心。”
邝璟俯首作揖,“萧大人为人,下官自是信得过,告辞。”
从大理寺出来,沈念安一路坐马车到邝府偏门的小巷子。
“小哥哥,我就不去府上了。”
“再过些日子就到除夕,我再去拜访。还有……”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旁人。”他这次没有迟疑,在她的帽子上狠狠揉了一把。
沈念安理了理仪容,才下马车。难得出来一趟,她不急着回去,所幸出门带了钱袋,买了点心花酿,优哉游哉往金柳巷去。
观棋在沈宅焦急地等待,见她回来,忙迎过去,接了手里的东西。
“女公子,方才尤小四传来消息,朱七又去找冯如洗了。”
沈念安一边解外衣,一边摘帽子,一头及腰的青丝倾泻下来,惯常地往摇椅上躺。
“这就怪了,那朱七莫非摊上我们了不成?”
她就着观棋解开的点心,兀自拿了一块,轻轻咬上一口,“有货要出?”
观棋将点心各样去了一点放在碟中,把剩下的继续包好放一边,又取来煮酒的器皿,开了花酿倒进去,放在炉子上温酒。
是时,一室酒香。
“不是,是叫冯如洗帮他赎一个人。”
沈念安立马想到了他那个在嫣然楼的相好。能把朱七逼成这样,想来大理寺那边的动作挺快啊。
“有点意思,告诉冯如洗,接了这个买卖。”
观棋看了她一眼,只垂下眼睑,抿紧了唇,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