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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二 荒神(1 / 2)

从陌生人变回陌生人,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暮色沿着铁轨的接缝渗进车厢时,我正望着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出神。十月的风裹挟着桂花香撞进半开的车窗,却无法驱散对面座位上积压的倦意——那个穿藏青衬衫的男人始终垂着头,键盘敲击声像断续的雨滴砸在皮质桌面上。

列车驶入隧道刹那,黑暗中所有声响都变得清晰可闻。邻座疲倦的呼吸声突然停顿,一盒薄荷糖悄无声息地推至我面前。“您要来一颗吗?“他的声音比深秋的风还凉,指尖却带着某种奇异的温度。我接过糖纸折叠的立方体,铝箔折射出的光斑恰好落在他虎口处的薄茧上。

十三个小时前在候车厅,我就注意过这个总把背包抱在胸前的男人。当时他正弯腰帮穿碎花裙的女孩捡起散落的画稿,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晨露。后来我们被随机分配到相邻座位,漫长得仿佛永无止境的旅途里,他总在阅读一本硬壳封面泛着霉味的旧书。

“您也喜欢看威廉·布莱克的诗集?“他忽然开口,惊落了我掌心的银杏书签。那些扇形的金箔碎片纷纷扬扬坠落在我们之间的缝隙,如同某种古老而隐秘的暗号。他拾起其中一片时,我看见他腕间缠绕着褪色的红绳,绳结处露出半截褪色的船票编号。

夜色渐浓时,我们开始交换各自背包里的物件。他从帆布夹层抽出泛黄的明信片,1987年苏州河畔的枫杨树影烙印在艺术纸上;我摸出铁盒装的青铜齿轮,那是去年考古实习时在龙首原拾获的残件。当两枚生锈的铜钱在他掌心相触,发出清越的铮鸣,某个被遗忘的瞬间突然苏醒。

黎明前的站台上,我们蹲下来比对彼此收集的火车票根。他说这些年来走遍全国三十八个货运编组站,只为寻回少年时弄丢的那列绿皮火车。而我总在梅雨季出没于长江沿岸的旧书店,追逐某本记载着星图密码的《海国异闻录》。晨光爬上他眼睑的皱纹时,我们发现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模糊的坐标。

第七日黄昏,暴雨冲刷着第六次转乘的列车车窗。他忽然解开那个从不离身的登山包,层层叠叠的油纸包裹中,静静躺着半块残缺的青铜面具。纹饰间的绿锈让我想起西安博物馆库房里那件商周礼器,缺口处诡异地吻合着我颈间家传玉玦的弧度。

暴雨砸在车顶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沾满泥浆的手指抚过玉玦内侧模糊的甲骨文,喉咙里滚动着不同方言的音节。“该下车了。“列车员冰冷的报站声刺破氤氲水汽。我望着他消失在车厢连接处的背影,手中只剩那张写着陌生电话号码的烟盒纸。

此后经年,每个落满银杏的秋日,我都会收到匿名寄来的船票。铅封上拓印的图腾与青铜面具纹样如出一辙,票根背面用朱砂写着不断变化的坐标。直到某个初雪之夜,我在大明宫遗址公园的夯土台基下,挖出半张被蚕丝包裹的火车时刻表。

发车时间永远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

尹珏出门了,召唤了他的英灵“天元”。

“尹大爷,你想起我来了?”

“快救林沁,恢复她的手臂。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叫你杀人,你也去吗?”

“杀谁?”

“你都不犹豫下吗?我不会让你杀谁的。回首望去,我才明白原来命运的草蛇灰线隐隐相连

我要你再开两个空窍,你一共有七个空调窍,也就是说你可以有七个英灵。

己经开出了鬼王扶桑(吸血鬼始祖),魔罗波旬,还有我,以及大圣王孙悟空。

现在我要求你将封闭的三个空窍再开两个”

“你不知道鬼王扶桑,魔罗波旬他们有多恐怖吗?上一次在冥王星,我差点死去,万一又放出什么怪物,我死1万次都不够。”

“那也没什么关系,你才是唯一的王,他们只配做你的奴隶”

“你把这话留着去骗中二病少年吧”

但尹珏又想到了林沁。

“就开一个”

雨丝斜斜穿过老式霓虹灯牌,在“尹记古董店“斑驳的匾额上洇出青灰色的光晕。尹珏蜷在藤编摇椅里,指间烟灰簌簌落在泛黄的古籍上。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突然泛起微光,那是三年前林沁别在他书签上的,叶脉里凝结的冰霜此刻正在融化。

“叮——“

青铜铃铛在博古架深处震颤,惊醒了沉睡的铜兽香炉。尹珏瞳孔骤缩,烟灰缸里未燃尽的烟头突然腾起幽蓝火苗。他伸手去够架顶那尊断头佛像,指节触到冰凉的莲花座时,暗红檀木突然裂开细纹。

“尹大爷,您这唤灵的姿势比拜财神还敷衍。“戏谑嗓音裹着檀香从裂缝里渗出,八瓣金莲在虚空中次第绽放,每片花瓣都映着不同时空的剪影。天元斜倚在残缺的佛首上,玄铁锁链缠绕的尾指正漫不经心拨弄着鎏金香球。

尹珏盯着他锁骨处新添的齿痕,那是上周被魔罗波旬咬穿的位置。血珠顺着锁链滴落,在青砖地面蚀出蜂窝状的焦痕,空气里浮动着铁锈与曼陀罗混杂的腥气。

“林沁的手臂...“他听见自己声带在震颤,像绷紧的琴弦即将崩断。古董店深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西墙博古架上的唐三彩马突然裂开七窍,釉色眼睛里涌出熔岩般的液体。

天元忽然逼近,暗金竖瞳倒映着尹珏苍白的脸。他指尖掠过对方眉心,千年寒霜顺着经络游走:“您可知上个月在冥王星,鬼王扶桑的骨鞭是怎么穿透我的灵台?“尾音化作冰晶坠落,在地面绽开霜花,“当时您缩在阵眼后面,连指尖都不敢颤一下。“

尹珏猛地攥紧断头佛像,断裂处木刺扎进掌心。血珠滚落在佛龛里供奉的往生钱上,纸钱突然自燃,青火中浮现出林沁在病床上输血的画面。她苍白的手腕像折断的玉镯,监测仪的波纹与她睫毛颤动频率完全重合。

“这次不一样。“他扯开衬衫纽扣,锁骨下方狰狞的灼痕正在渗血。那是七日前为镇压魔罗波旬留下的印记,此刻正浮现出类似雪花的纹路,“你看,连我的血都在替她哀鸣。“

天元突然放声大笑,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他化作流光消失在尹珏影子里,再出现时已端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指尖把玩着那枚染血的银杏叶:“您总是这样,明明最怕痛,偏要学着菩萨低眉。“

窗外惊雷炸响,雨幕中浮现出青铜巨门虚影。门环上饕餮纹在雷光中蠕动,十八颗金钉接连迸裂。尹珏看见门缝里伸出的白骨手指正滴着黑血,那是被囚禁在第七空窍的上古凶兽发出的求饶信号。

“当年您亲手将扶桑钉在北斗第七星位时...“天元突然用尾指划破虚空,星图在墨色天幕上徐徐展开,“可曾想过他鳞片里嵌着的,是您母亲的凤钗?“

摇椅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尹珏盯着旋转的星轨,记忆如潮水倒灌。七岁那年他蜷在青铜鼎里,透过镂空花纹看见母亲发间的金步摇正卡在龙爪之间。鼎中沸腾的血液漫过脚踝时,他听见鼎外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是父亲在用朱砂绘制封印阵。

“够了!“青铜铃铛突然爆裂,碎片割破他脸颊。尹珏踉跄着撞翻多宝阁,北宋官窑的冰裂纹碗摔在地上,裂纹竟自动拼凑成林沁的掌纹。他跪在满地瓷片里,发现那些飞溅的瓷片都在折射同一个画面:病床上的女孩正用没有知觉的手指,在雾气蒸腾的玻璃窗上画着歪扭的笑脸。

天元幽灵般出现在满地狼藉中,玄色长袍下摆沾着暗红血渍。他随手拈起一片青瓷,上面映着尹珏九岁时的模样。那个在暴雨夜抱着食盒翻墙的少年,浑身湿透却固执地要去城隍庙供奉冻僵的野猫。

“您看,您比谁都清楚。“天元将瓷片抛向空中,碎片化作萤火虫群,“所谓轮回,不过是把斩断的因果又缠成死结。“萤火虫撞上虚空壁垒,迸发出超新星般的强光,照出尹珏后颈逐渐浮现的第七个空窍印记。

雨声突然变得粘稠,像是有人在天灵盖浇筑液态的琥珀。尹珏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探入自己颅骨,沿着脊椎游走到尾椎第七节。那里沉睡着大圣王孙悟空的金箍棒,棒身缠绕的锁链正与魔罗波旬的业火产生共鸣。

“还剩三个空窍。“天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金石相击的冷意,“您当真要为了个凡人女孩,放任这些恶鬼...“

“你他妈住口!“尹珏突然暴起,青筋暴起的手掌拍碎了檀木案几。碎片中飞溅的檀木屑在空中凝成梵文,那是上周刚用魔罗波旬的骨灰写就的镇邪咒。他扯开领带,锁骨处的灼痕突然活过来般游走全身,在皮肤表面烙出北斗七星的轨迹。

天元在气浪中化作青烟,声音却愈发清晰:“您可听见他们在尖叫?“烟雾凝聚成扶桑的虚影,吸血鬼始祖的骨翼正在撕扯封印,“鬼王在说他的血池快干涸了,魔罗在抱怨极乐世界的绸缎不够柔软...“

尹珏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红莲。他想起昨夜替林沁擦拭呼吸机管路时,她睫毛上凝结的冰晶也是这样红得妖异。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虚拟心电图在墙面上疯狂扭动,化作荆棘缠绕住他的心脏。

“再开两个。“他跪倒在破碎的星图中央,任由天元幻化的锁链穿透琵琶骨,“但最后一个空窍...“鲜血顺着锁链滴落,在地面汇成青铜鼎的纹样,“我要用来装你的诅咒。“

惊雷劈开夜幕时,天元正用尾指在虚空刻写契约。他身后浮现出十二幅星象图,每幅都对应着某个被封印的英灵。当第七道契约纹完成时,整条街道的路灯集体爆闪,在柏油路面上投射出巨大的河图洛书。

尹珏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虚空契约上。血珠悬浮片刻后突然爆开,化作万千血丝缠住他的四肢。他看见自己的骨骼在皮下泛起青铜光泽,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熔化的星辰碎片。

“最后一个条件。“剧痛中他听见天元含笑的声音,“当您打开第七个空窍时,所有英灵都将获得...“

“闭嘴!“尹珏突然暴怒,徒手撕开胸前的皮肉。心脏位置赫然嵌着半枚青铜钥匙,那是林沁三年前送他的生日礼物。钥匙齿痕与空窍印记完美契合,此刻正随着心跳的频率发出嗡鸣。

雨幕中突然传来引擎轰鸣。尹珏转头望见街角亮起车灯,那辆改装过的哈雷机车正是林沁失踪前骑走的。仪表盘上的沙漏挂坠正在逆流,后视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确切地说,是附着在她躯壳上的某种存在正对着后视镜微笑。

“时间不多了。“天元化作黑雾钻入钥匙孔,青铜门扉在虚空缓缓开启。门缝里伸出的利爪正抓向尹珏咽喉,却在触及他皮肤的瞬间化作冰晶,“您确定要赌上...“

“尹珏!“嘶哑的呼喊穿透雨幕。病床上的女孩不知何时站在街角,缺失小臂的袖管里钻出黑色藤蔓,末端绽放着妖冶的曼陀罗。她仰头望向二楼窗口,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森白獠牙。

尹珏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在女孩瞳孔倒影里,他看见自己正在褪去人形,青铜纹路爬满全身。博古架上的青铜爵突然自动斟满血酒,爵身铭文显示着令人战栗的真相——所有英灵的真名,都刻在他自己的脊骨之上。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时,古董店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尹珏站在满地狼藉中,手中握着两枚新启的空窍密钥。它们分别映着冥王星的血色极光,以及某个被冰封时空的战场残影。

“您果然还是选了这条死路。“天元的声音从青铜鼎里传来,鼎身饕餮纹正在吞噬自己的尾巴,“但您没发现吗?“鼎内沸腾的液体突然凝成冰晶,映出林沁病房的监控画面——本该昏迷的女孩正用没有手臂的身体,精准地绘制着星图。

尹珏突然剧烈颤抖,他看见自己倒影里的瞳孔分裂成复眼,每只眼睛都映着不同时空的林沁。有在故宫修复青铜器时专注的她,有在敦煌临摹壁画时沉醉的她,还有此刻正在病床上...用舌头舔舐着导尿管的女孩。

“命运的草蛇灰线...“他喃喃自语,指尖抚过新启的空窍。某个冰封时空的画面突然闪现:在燃烧的巨树下,浑身缠绕锁链的林沁正抬头望着他,被火焰舔舐的裙裾下,分明生着与青铜爵上铭文相同的纹路。

天元突然发出痛呼,他的虚影正在被某种力量撕扯。无数青铜锁链从尹珏脊椎破体而出,缠绕住天元的灵体:“您终于发现了?“锁链末端连着的心脏正在渗血,“那些英灵...从来都是...“

爆炸声吞没了后续的话语。尹珏撞开古董店后门时,看见林沁正站在晨光里,缺失的手臂处生长着青铜质感的枝桠。她转身微笑,眼角滑落的却是熔化的星屑。

“找到你了。“天元的声音带着青铜编钟的回响,“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