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线索指向本地一个叫‘通达贸易’的小公司，我们侧面了解了一下，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空壳，法人是个乡下老头，啥也不懂。魏大勇他们查了几天，碰了一鼻子灰，现在案子还在他们区级层面打转，根本拿不出像样的证据能捅到市局或者我们直属海关层面来。基本…算是断了线头了。”
王建明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仿佛听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又点了两下，节奏平稳：“空壳…断了…嗯。基层的同志们办案辛苦，压力大，可以理解。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嘛，不能捕风捉影，更不能为了办案而办案，无端怀疑甚至影响正常企业的声誉和合法经营。这可不是小事。”
他目光变得有些深沉，意有所指，“特别是像高远集团这样的明星企业、纳税大户，更是我们省的脸面。陈副省长在几次经济工作会上都反复强调，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我们的优质营商环境。打击犯罪要坚决，但保护合法经营、维护企业信心，同样重要，甚至…更关乎大局。”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赵科长，目光投向窗外繁忙的港口。阳光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冷硬的背影，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传入赵科长耳中：
“你下去后，跟几个关键岗位的负责人再强调一下。对于所有涉及重点企业、尤其是涉及享受‘特殊通道’便利业务的单证、记录、电子日志、后台操作痕迹…”
他顿了顿，“务必做到滴水不漏，严丝合缝。该归档的及时归档，该加密的严格加密，该清理的冗余数据要按规程彻底清理。现在是信息化时代，数据就是证据链。任何一点微小的疏漏，都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无限放大，甚至歪曲解读，给我们、给省里的工作带来不必要的被动。明白吗？”
“明白！王监督！请您绝对放心！我立刻去传达落实，确保万无一失！”赵科长感觉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立刻挺胸抬头，声音洪亮地保证。
“去吧。”王建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
赵科长如蒙大赦，快步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厚重的实木门。
门关上的瞬间，王建明脸上那温和儒雅的微笑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眼神骤然变得锐利、阴沉，如同淬了毒的钢针。
他快步走回办公桌，没有使用桌上的普通电话，而是从抽屉深处拿出一部造型厚重、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加密卫星电话，迅速拨通了一个经过无数次转码的、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特殊短号。
线路接通，听筒里传来一片沉寂的电子噪音背景音。
“喂，是我。”王建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紧绷感，与刚才的从容判若两人，“临港那边的小浪花，暂时按住了。‘通达’那个线头，已经按计划彻底掐断，魏大勇他们撞上了死胡同。不过…”
他顿了顿，眼神阴鸷地扫过紧闭的房门，“星洲那个姓卜的，是个狠角色，嗅觉太灵敏。他手下那个魏大勇，还有那个搞技术的丫头（沈幼楚），有点邪门，盯得太紧…我感觉，他们没死心，像是闻到了什么…对，是得再彻底扫一遍尾巴！特别是宏图那边，还有李强经手的所有旧账、通讯记录、经手人…必须清理干净，格式化，物理销毁！一点灰都不能留下！现在是非常时期，宁可多费十倍力，也绝不能留一丝后患！…嗯，我知道轻重，放心，我会亲自盯着，处理得…绝对干净利索。”
他放下加密电话，那冰冷的黑色外壳在掌心留下金属的寒意。
他再次踱步到窗前，望着港口那些象征着财富与秩序的庞然大物，眼神却深不见底，如同隐藏着风暴的深渊。
枢纽的位置，赋予了他巨大的权力和便利，却也让他时刻暴露在风暴的中心，成为最醒目的靶心。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悄然掠过他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