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灵悦的凰翼在夜风中翻卷,赤金尾羽扫过最后一截黑藤的瞬间,涅槃池的水面突然炸开一道水柱。
她踉跄半步,邹云逸的手掌已及时托住她腰肢——这是他们在仙宫数百年并肩作战养成的默契,无需言语,只消一个踉跄的弧度,他便能精准扣住她要栽倒的方向。
“灵悦!”
东侧传来清越的唤声,青鸾抱着一卷古籍掠至池边,月白裙裾被池底翻涌的黑雾染得发灰。
她发间玉簪坠着的藏书阁星纹流苏剧烈晃动,显然是从藏书阁一路疾驰而来。
马灵悦转头时,正撞进她泛着血丝的眼:“你看这水!”
不用青鸾提醒,马灵悦的“幻灵之眼”已自动运转。
瞳孔泛起鎏金色涟漪的刹那,池底的景象在她眼底清晰如镜——本该沉淀着仙族历代涅槃精魄的池底,此刻盘踞着一道暗紫色符纹,正像活物般缓慢蠕动,每一次舒展都从池壁的凰纹刻痕里抽走一缕淡金色光丝。
那是她当初以曜灵仙君之身布下的“凰契”,用来镇住涅槃池的本源之力。
“这不是自然变化。”她喉间发紧,指尖无意识攥住邹云逸的衣袖。
后者的剑气本还凝在指尖,闻言垂眸看她攥皱的衣料,眉峰微拢,却没抽回手,反而将掌心覆在她手背:“怎么?”
“符纹在吸凰契。”马灵悦的声音发颤。
她见过自己布下的凰契,那些淡金丝缕是她以本命精元滋养百年才凝成的,此刻却像被抽丝的茧,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细、变弱。
青鸾的古籍“啪”地摊开在池边石案上。
她指尖蘸了蘸池水,在书页空白处画出符纹轮廓,笔锋抖得厉害:“冥引咒!”她抬头时,额角细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我在《禁术录·幽冥卷》里见过,这是专门用来唤醒死者残魂的禁术——主祭的残魂,可能已经重生了。”
“主祭?”红绫的声音突然从身侧响起。
马灵悦这才发现,好友不知何时已站到池边,指尖捏着枚泛着银光的净魂玉。
那是红绫跟着她去极北寒渊采的寒玉所制,本是用来净化仙侍修炼时的杂念,此刻在她掌心却泛着冷冽的光,“可主祭三百年前就被天罚劈成了飞灰,能让残魂重生的……”她顿了顿,净魂玉在指尖转了个圈,“至少得是仙君级别的修为。”
池底突然传来“咔”的轻响。
马灵悦的幻灵之眼捕捉到,那道冥引咒的符纹中心裂开道细缝,渗出一缕与暗阁青铜鼎中相同的黑红液体。
她后颈寒毛倒竖——三日前在暗阁,那个笼罩在黑雾里的男人将玉牌投入鼎中时,鼎里翻涌的就是这种颜色。
“灵悦?”邹云逸察觉到她的僵直,另一只手覆上她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衣领渗进来,“在想什么?”
“暗阁的鼎。”马灵悦咬着唇,“那鼎里的液体,和这符纹渗出的……一样。”
邹云逸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望着池底翻涌的黑红,剑鞘上的云纹突然泛起青光——这是他动了杀心的征兆。
马灵悦知道,他在暗阁见过那口鼎,也见过那个男人的背影。
当时他们追出去时,只触到一团散了的黑雾,却在墙上发现半枚被剑气劈裂的玄铁令牌,刻着“弑凰”二字。
“所以主祭残魂重生的局,和暗阁的人是同一拨。”幻灵兽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只总爱窝在马灵悦肩头打盹的雪色小兽不知何时跳上石案,前爪搭在青鸾摊开的古籍上,琥珀色眼珠里闪过寒芒,“他们等了三百年,现在要收网了。”
红绫的净魂玉“当啷”坠入池中。
银玉入水的瞬间,池面腾起大片白汽,冥引咒的符纹被灼得扭曲,却只是缩成一团,并未消散。
她咬着唇蹲下身,指尖沾了沾池水又迅速缩回——太烫了,像滚油泼在皮肤上:“这符纹被魔修温养过,普通净魂玉破不了。”
“我来。”邹云逸抽剑的动作带起一阵风。
他的“云逸剑”是上古寒铁所铸,剑身上的云纹此刻泛着幽蓝,“灵悦的凰火克魔,我的剑气破邪,我们联手——”
“等等。”马灵悦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她望着池中挣扎的符纹,又想起暗阁墙上的“弑凰”二字,心底那团疑惑越烧越旺,“如果他们要唤醒主祭,为什么选涅槃池?这里是仙宫命脉,稍有差池整个仙宫都会被反噬。”
青鸾的手指在古籍上快速翻页,突然停在某一页。
她指着上面的彩绘:“看这个!主祭生前最擅长的,就是借生魂养死魄。涅槃池每年有上百位仙侍在此涅槃,生魂之力最盛——他们是要拿整个仙宫的气运,养主祭的残魂!”
“所以那些影缚石。”邹云逸突然接口。
他之前在池边发现的影缚石,每块都缠着七根生魂丝,“影缚石锁的不是池灵,是那些来涅槃的仙侍的生魂。等凑够数……”
“就能唤醒池底的东西。”马灵悦接完这句话,喉间泛起腥甜。
她想起三个月前,有位仙侍在涅槃时突然暴毙,当时她只当是资质不够,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影缚石抽走生魂的第一个征兆。
池底的符纹突然剧烈震动。
黑雾凝成的人脸再次浮现,这次比之前清晰许多:高鼻深目,眉心有道暗红竖纹——正是暗阁里那个男人的脸。
他的嘴咧到耳根,声音混着指甲刮过金属的刺响:“小凤凰,你来得正好。当年你娘用凰火焚我肉身,今日我便用你的凰契,养我残魂重生!”
马灵悦的凰翼不受控制地展开。
赤金火焰从羽尖窜出,却在触及黑雾的瞬间被弹开——那黑雾竟裹着一层与她的凰火同根同源的力量。
她瞳孔骤缩:“你……你身上有凤凰血脉?”
“是你娘的血脉。”男人的笑声像碎玻璃,“当年她为保仙宫自封灵脉,我却偷了她一滴心头血。现在,这血就要用来解我三百年的封印了!”
邹云逸的剑“嗡”地出鞘。
他挡在马灵悦身前,剑气凝成一道光墙,将黑雾隔绝在外:“灵悦,你先退。青鸾,带红绫和幻灵兽去藏书阁,把所有关于主祭和冥引咒的典籍都收起来。”
“那你呢?”马灵悦抓住他的衣袖。
“我去执法殿。”邹云逸转头看她,眼底的清冷被火光映得温热,“三百年前主祭被灭的旧案,执法殿应该有记录。当年能偷你娘心头血的人,不可能毫无痕迹。”
黑雾突然暴涨,将光墙撞出蛛网状裂纹。
邹云逸的虎口渗出血丝,却仍稳稳护着身后众人:“快走!”
马灵悦咬了咬舌尖,腥甜的血味让她清醒。
她召出凰火裹住青鸾三人,看着他们化作一道金芒消失在夜空里,这才转头看向邹云逸:“我和你——”
“不行。”邹云逸打断她,指尖快速在她眉心点了道锁魂印,“你留在这儿守着涅槃池,他们要的是你的凰契,你在,他们就不会轻易毁了这池。”他的声音突然放软,像当年在桃林里哄她喝苦药时那样,“乖,等我回来。”
马灵悦望着他跃向执法殿的背影,凰翼在身后抖得厉害。
池底的黑雾还在嘶吼,符纹仍在蚕食凰契,可她突然觉得,只要邹云逸的剑还在,只要他们还能并肩,这局再险,总能破的。
她攥紧拳头,掌心的凰火腾地窜起,直扑向池面的黑雾——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用她娘的血,毁她的仙宫。
邹云逸的剑气在夜空划出冷光,转眼便没入执法殿飞檐下的阴影里。
马灵悦望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那枚半融的凤凰玉坠——那是母亲留她的最后信物,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心跳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