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听话(2 / 2)

许久,她轻声说:“我妈不抽烟,但也得了肺癌。因为被油烟味熏了二十几年。”

“我煎的蛋,没我妈煎的好。因为我不敢放太多油,怕溅到手。其实煎蛋炒菜总是会溅油的,她不是不怕,她是习惯了。”

“她爱干净,一周要拖好几次地,嫌我一回家就掉头发。我头发长,扫起来一大团,全部沾在扫把上,要一撮一撮扯下来。浴室的地漏也是,被我掉的头发堵了好几回t。”

“她是很嫌弃我。但我住宿的时候,她其实很想我。放假回到家,我的床单总是很香,她洗过也晒过。知道我怕虫,每次都给我掖好蚊帐边角,一只小飞蛾都钻不进去。”

“不过在家待久了,她又开始唠叨我。有时她说话很难听,我特别烦,心想她要是少说两句就好了。”

她好像自言自语,声音越来越弱:“要是少说两句就好了......”

周屿程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抚过她眼角,带下一点濡湿。

“不早了,睡觉。”

“明天就好了,嗯?”

“听话。”

姜洵时常觉得这像一场梦,不知何时是终点。

十六岁的时候渴望离他近一些,最好能抱抱他,祝他毕业快乐。

现在他就在眼前,眼里倒映着她,褪了一些强势,温柔地吻住她。

却不知为什么,预感要离他越来越远。

期末考结束,林燕芳从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

生命体征平稳,睁了眼,也能说话,问她期末考考得怎样,有没有马虎的题。

“还可以,我都写了。”

姜洵站在床边把人扶起来一些,拿着医院的小垃圾袋贴到人嘴边,接下林燕芳咳出来的术后痰液。

一切照常处理完,姜洵坐下来调整病床高低。

床头慢慢升起,林燕芳有气无力喊停:“行了行了,就这样。”

姜洵固定好高度,手背摸了摸林燕芳额头。

还好,今天没发烧。

林燕芳术后没什么胃口,姜洵在家里熬了点青菜粥,带过来喂她吃。

缓缓咽下一口,林燕芳眉头皱起。

姜洵疑惑:“烫吗?”

林燕芳一言难尽地瞥她:“你加糖了?”

她一愣。

“没啊,我放的是盐。”

自己尝了一口。

还真有点甜。

无奈:“......那就不吃了,我到医院食堂看看。”

说着把勺子放回去,开始找粥盒的盖子。

“店里怎样了?”林燕芳问。

“关了,等你好了再开。”

“那帮人把玻璃砸坏了,安好没?”

“嗯。”

“花了多少?”

“不多。”

“你啊......”林燕芳半耷着眼,对着天花板悠悠道,“小时候背不好乘法表,现在也算不清楚账。心肺机开一天,好几万就没了。有这钱,你不如去买块墓地,横竖都比它划算。”

姜洵拧着眉瞪她:“你别乱说。”

林燕芳病恹恹瞪回来:“你就是趁我病,跟我顶嘴是吧。”

“......没有。”

林燕芳收回视线。

“我手机呢?拿来。”

姜洵找了找,把她手机拿过来,插上数据线充电,开机。

“然后呢?你要干什么?”

林燕芳闭上眼。

“翻翻短信,自己看吧。”

姜洵反应几秒,脸上有浅浅的怔。

指尖扣了扣音量键。

林燕芳淡淡提醒:“看吧,第一条就是。”

姜洵垂眸点开,指尖有点僵。

那条短信在手术前就发了。

「阿姨您好,或许您不知道,您的女儿姜洵瞒着你做了些什么事,我来告诉您。

她跟大她两届的学长周屿程谈恋爱,利用他的家世背景和人脉资源,让宋明艺术展延期举行,就因为她在规定时间内完不成作品,所以要通过这种方式谋私。

那么我想问,她得到的奖项算不算掺水呢?

您以为她假期都在图书馆奋笔疾书吗?

当然不是,她跟他的富二代男友进出高档夜场,一待就是一整夜,跟他那些阔少兄弟喝酒玩游戏,她多开心呢?学业算什么,您每年给她交的上万块的艺术学费又算什么。

她二十岁不到,就跟男朋友开房、同居,您知情吗?

周屿程给她送了一堆奢侈品,出门豪车不重样。在一起快一年,他砸在她身上的钱不止几十万。

以您的生活经验来看,觉得她像不像被包.养的小情人?

此条无需回复,号码我会注销。」

姜洵看着屏幕字眼,仿佛在看一条网络帖子。

只是它没有发布在论坛。

发送者没有选择把它公之于众,或许是知道舆论千变万化,争论再多也不过一时消遣,时间一长,大家都会忘。

只有最亲近的人,他们的想法和偏见才会将人牢牢困住,系个死结。

她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写日记,被父母翻开查阅。

又好像青春期躲在床上看爱情小说,猝不及防被家长掀开被子。

信息不止文字,还有一堆图片。

画面里她吻向周屿程,像一份不容置喙的证据。

姜洵久久不语。

林燕芳慢悠悠地说:“你学美术,看看吧,这图是不是p的。”

她放下手机。

“不是。”

一口承认,连辩驳都没有。

林燕芳轻叹,复又笑了笑。

像听之任之,已经对结果无力:“那些客人来店里,问起你,我总跟他们说,我女儿懂事,乖得很。现在看来,好像是我错了。”

姜洵无话可说。

长辈的期望是种很奇怪的东西。

是爱的载体,也是难以具象化的束缚与暴力。

“就那么喜欢他?”林燕芳问。

“嗯。”她没有擡眼,字字清晰,“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