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体操队的“春晚”传承已久,无非就是各个组出几个文艺节目汇演一通。不过,对于被枯燥无味的冬训折磨得两眼无神的运动员们来说,抽出一点时间来做几个简单节目的排练,就像一大锅白粥里忽然多了一小把榨菜末,足够瞬间鲜活有味起来。
杜明暖和闻知雅说要讲段相声,已经拜托闻知弦在网上下单了一把巨大的老式折叠纸扇子。活泼阳光台风好的许灼华最激动,她和她的“男神”一样,唱的跳的讲的都来得,甚至还会玩两手魔术,到底要表演个什么好呢?
还有女队每个训练组的集体舞、男队每个训练组的合唱——更科学一点儿应该叫“齐唱”,这都是“优良传统”,一定要传承的。
罗焕修和简秋宁作为男女队的队长,当仁不让地担起了主持人的职务。虽然是内部的自娱自乐吧,主持人的形象还是很重要的。因此,萧关不得不放自己的得意弟子跟他最厌恶的“最不老实”的简秋宁一块儿,根据报上来的节目商量着如何排序、如何写串词儿,如何把抽奖和致辞的环节巧妙地融合进晚会流程里去。然后再一起对词儿,替对方轮流抽背。
“唔,小杜不是你同屋嘛?她这个相声说得好不好?够不够格当压轴?”罗焕修嘴角噙着微笑,听简秋宁板着脸滚瓜烂熟地背她的台词。
“挺搞笑的啊。就是和‘你们男队’大帅哥的说唱比起来还是不够分量罢了。”
“你们男队”四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好像在她的牙根之间咯吱咯吱地作响。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罗焕修一如既往地笑笑,笑得温厚和善。让简秋宁拿他当出气筒,总比让她再去触萧关的霉头好得多。
“还有谁?你心里没数吗?”简秋宁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什么华国女队的荣光,什么不怒自威的队长架势,这一刻随着白眼翻得干干净净。“我们的小队员既能接轨国际,练大空翻,也能独成一派,练高难度转体,值得表扬。相反,有些大队员,天天说自己练出了新动作,其实根本加不进成套,还有什么潜力可挖!……”
说着说着,简秋宁的语气就不再是生气,罗焕修看到她别转面孔,给他一个后脑勺,就知道她是在把打着转的眼泪憋回去。简秋宁的辫子长得长了,暂时还没空去剪,便乱七八糟地在脑后团成一个发髻,这会儿已经被颠得散了,碎发张牙舞爪地突击,顶在头上简直像一只鸡冠。
“没事的,办法总比困难多,到底怎么回事,说出来,也许我作为局外人,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这句话一说出来,罗焕修觉得自己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仿佛训练了一天留下的酸疼都蒸发光了。
简秋宁可怜兮兮地擡起酸涩的睫毛。直体旋加不进成套这个事儿是她和胡导全部的烦恼。她其实挺想找人倾诉倾诉,可杜明暖也是饱受腰伤困扰不在状态,没道理在这种时候拿自己的痛苦去加大好友的痛苦。
“直体旋放在最前面,直二前团放在第三串不行吗?别人不行的未必你也不行。”认真听完简秋宁的讲述,罗焕修根本就没有往通常劝人的“没事,做不好也没关系,你已经很强了”那个方向说。背负着萧关的偏见和华国体操传统的排斥,注定简秋宁要做得比“好”更好。
“不行啊,我们试过好几次了,这三个不管哪个放在第三个做,都只有在刚热身完体力非常充沛的时候才能拉下来,再练就不行了。如果是全能和单项比到最后,根本不可能做出来的。”
“那……对了。”罗焕修竭力地驱动着脑细胞,还真给他想出了一个不知道管不管用的点子:“我副项也练自由操嘛,然后男子就是一直翻一直翻,超累。一开始体力也掌控不好。但我觉得最累的不是最后结束串,反倒是倒数第二串的时候喘得吃不消,好像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说是临界点过去了就好。那你把简单点的放到第三串缓冲一下,最后做个难的,不也是一种解决思路吗?”
“哇!有道理啊!”简秋宁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话确实有道理。自由操对运动员的体力要求高,比赛期间确实会出现这种“达到临界点”的情况。被罗焕修这么一说,她也想起来了,去年世锦赛单项决赛第一个大失误的英国选手,好像就是把后直两周接狼跳这个FA的超难连接放在结束串的。而她的两个中间串,也仅仅是两个E组的空翻罢了。
罗焕修得到了她的肯定,越发兴头起来:“其实你们女子有些比较弱的选手中间串不是会做C组的吗?就为了留体力给到最后做D组满足特定,这样的人很多啊,至少也是一种思路……萧导说,编排有时候就是和体力状态田忌赛马……”
“太对了!大师兄你这正经就是个诸葛之计啊。”简秋宁高兴得连摇了罗焕修胳膊几下,连对方特地提出来的“萧导”俩字儿都压根没听在耳里。“哎,我们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了,我现在就去告诉胡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