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城门走,越能听到甲胄枪戟嗡鸣声穿透夹杂寒意的晚风而来,兵士整肃有力地应答如浪一般。
她因服药伪装造成眼睛不好的时间长了,反而耳朵更加灵敏,与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她听到了林护的声音。
脚步停在了原地,她的身周十分安静,只有一阵阵风传来远处的训导。
“澄景。”
又是熟悉的声音,这两年间,她与江折极少见面,他多数时候都在卞津,原本卞津的知府换成了孙氏旁支的一个年轻人,他就要帮文去澜去盯着孙氏的人。
而自原本影在康梁安排的顾辛妗死后,她的位置就让出来了给素衣与申燕,思及素衣,的确是个热烈的女子。
“段月?”林净君四处张望,没见到他的身影。
“好久不见了,我真的很高兴你还能认出我的声音。”江折从巷口走出,他偏爱青衣,像山间的叶与风。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京城不比卞津安全。”林净君有些担忧,按照她对文去澜的推测,守住卞津与拿下京城同等重要,必然不会将全部人手都安排在京城。
而算得上是文去澜副手的江折更有可能留在卞津,除非他做了或是即将做什么违背文去澜的事情。
“澄景。”江折温柔地唤她的名字,“你手中既有了京中私自购买军械的世家商贾的名单,足以治他们的罪,可还差一样才能斩草除根。”
林净君瞬间反应过来,宫内的暗道自然有锦衣卫与东厂一同巡检,但这宫外的暗道,更为难找,据她所知,大理寺与都察院一直都在摸排,至今只找两处暗道口,其他大多时候只会摸进百姓的地窖中。
“只有我知道所有的暗道,若你想好了,明天和我走,此后不管暗道是否暴露出去,他们谁输谁赢都与我们无关。你可以去苏杭隐姓埋名和雪琳姑娘一直好好生活,她种了很多花;你也可以去江临,我知道程不欺和他的徒弟在那里,守护着许多只想安居乐业的百姓,你可以与他们一同在青鞍山下的梯田里钓鱼……”
无论林净君选择怎样的生活,他都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珍视自己的性命,必要的时候他能作为林净君可考虑的出路。
“段月,我走不了的。”林净君在灯火下看他。
江折从不善于说服他人,遇上性子犟的人,大多数时候他更愿意让那人成为一个死人,可圆了他愿望的林净君永远值得他为之让步,“那我就一直等到你愿意和我走。”
她说她想去城墙上看一看,江折轻功极佳,搂住她的腰身,轻而易举地跃上他人的院墙,带着她一起在墙头奔跑,月亮终于在这时拨开了云雾。
“仔细想想,若是你喜欢这种夜行的感觉,一切结束后可以去当个女侠,劫贫济富,同样畅快。”江折一直在揣测她的喜好,他希望林净君未来的生活里有他,希望成为恒久影响她的存在。
如果他了解林净君,就不会给出这样的提议,她从来不是个善良且有原则的人,也没远大的志向要替百姓做些什么,若说她能成为百姓口中的侠,不如先想想如今的祸,她也算得上始作俑者。
“段月,若我成功离开了这方寸天地,我想去定北。”
江折往前迈的脚步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言,“是想看看你父叔曾经待过的地方吗?定北的风光别具特色,值得一去,不过时间越往后,这京城内外的布防只会更加严密,届时想走会困难许多,你又何苦?”
林净君与他心照不宣,笑着拽了拽他的袖子,同他一起坐在院墙上,手指向了不远的城墙,“明日与后日我会在那儿,见着所有人,并非只等他。”
江折心中一窒,听不进她的解释,纯粹地不理解林净君为何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留在京城,明明他有办法能安全地带她离开,他不愿以己度人,但他希望林净君放过自己,“为什么……”
“为臣者权利熏心,亲眼见鹿死谁手,岂不快哉!”林净君不愿强求他,正欲跳下墙头,却被江折一把拉住,她回头,眼睛明亮,“段月,你也这么觉得是吗?”
“死心眼……”江折第一次骂她,重新将她拽上来,月色下他的脸有些惨白,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摸上她的脸,“你要等时机,我也要等你,如果你转变心意,我们就一起离开。”
未等林净君说什么,他揉了揉她的脸,“这也是我唯一想要做的事情,不要再拒绝我了。”
城门处的训导早就结束了,月色下的京城最后的安静,黑暗中有人不动声色地斩下他人头颅,拖着尸体悄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