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声音热切，让丰念微微愣了一下神，才发觉应当是林净君旧识。
“丰大人路途奔波，还请回府歇息，至于吴大人，本就是太保的学生，理应下车拜访。”若堇缓缓道来，他朝马车走近，伸出手要去接住林净君那纤薄柔软的手掌。
不失他所望，林净君稳稳握住了他的手，少年生长得很快，宽厚的手掌已经充盈着男性的力量与灼热。
当熟悉的男装打扮的林净君出现在若堇面前，他还是微红了眼眶，上一回本以为能在林净君身边多留些时日，但他师父突然将他带来京城，诸事尚未办妥，只能匆匆托人给林净君捎去口信。
他实在有些对不住林净君，连望着林净君的眼神里都带着歉意与祈求。
“丰大人，你先回去休整，晚些时候进宫我不与你一起了。”林净君回头对丰念这般说道，杨太保如今能直接让人从城门将她带进来，京城这趟水确实让他搅得够浑，如此就不该让丰念涉足太深。
她见丰念点点头走了后，才随着若堇往府中走去。
林净君自然并非喜欢多想的那类人，对于若堇追随他师父留在京城一事没有太放在心上，但若堇恰恰因为她这样的态度而觉得不安，他原本以为林净君至少会对他有些失望，或者如他一样对于二人的再次相见有些许的欣喜。
“大人，你是不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若堇不愿意撒开林净君的手，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牵着她的手往正院走，旁的丫鬟小厮见到了果然觉得奇怪，总有好奇的目光朝他们投去。
“没有的事，我倒还要夸你。这半年来你确实成长了不少。”林净君侧目，竟发觉若堇的耳郭立马红透了，也忍不住笑意打趣，“怎么还是一夸就容易脸红？”
“是吗……”若堇这才终于松开手，试探性地抚上脸颊，果然有些热，嘴里嘟囔着，“只有大人你夸我的时候才会这样……”
林净君似乎听到他说了什么，看向他时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小子！”中气十足的一声从门口传来，那人穿着凌乱，动物皮草随意的用针线缝在一起，戴着一顶灰色毛线钩织的帽子，还破了几个小洞，可眼神里盛满刀光剑影般凛冽犀利。
若堇立马正了身姿，抿紧唇慢慢往那人走去，还未等他启唇答话，那人就开始明里暗里的教训他。
“从正院到大门，仅几步路？你跟为师说说。”
那人自称是若堇的师父，这才让林净君注意到了他那腰间也别了一把朴素至极的剑，剑柄像只是粗糙地捶打了几下，其潦草的模样更引人好奇剑身如何。
林净君眯起眼睛看他，浑身带着点怒意与讥讽，光晕淡淡，她便知他没那么好对付，正要开口替若堇挡掉这形同于刁难的问题，若堇准确说出来了答案，“一共是三百四十二步。”
若堇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波澜不惊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否时常遇到这样的事情。
“今日怎多走了五十步？”
林净君只见那人倏地抽出剑来，剑身竟如剑柄一样粗糙，厚重且泛着油腻，唯有那浅浅的剑刃被磨得极为锋利，这简直不像是一把剑，更像是一把连同刀背一同开刃的山刀，捅入人的要害不知要费多少力气，更令人猜测，这样的厚重是否在杀人之际会将人的心脏从后背撞出胸膛。
浅浅的剑刃彰示着他不愿给对手痛快，更像是屠夫要以放血为前提，给了牲畜死的必然结果，再食其肉啖其骨，眼里释放出痛快的信号。
“鳄斛老先生。”就在他抽刀这一瞬，杨太保从屋中走了出来，他明明呵止了鳄斛，但看向的却是林净君，彼此熟悉，他伸手示意林净君进屋的同时，林净君也迈出了往上的台阶。
鳄斛显然不会因为他人的一句劝阻就放弃自己的想法，他的剑依旧朝向自己的徒弟，若堇只得躲避，直到被逼得抽剑防守，他又一次意识到，他若与师父的剑硬碰硬，终有一日回粉身碎骨……
屋外飚出几道血线，屋中的谈话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杨太保站在桌前，指尖沾墨，抚开镇纸，拿起来了桌上那副丹青，赫然是一名女子袅娜地倚着瘦竹，意趣盎然，而女子没有脸面，其意令人咋舌。
“先帝当初喜极我这一手丹青功夫，宫中几位皇子的画像都由我执笔完成，苏太傅自然也是高手，可他说只喜竹画竹，但我不一样，宫中蛟龙与竹间仙姝我能一并在这纸上绘来。苏太傅描的是竹意，而我绘的是人意，仙意。”
“太保是想替君请神？”林净君笑了一声，数月前太保府上有位叫做屈兰的姨娘惨死，连同杨太保也受了不少惊吓，她此时倒想试探试探他意欲何为。
只见杨太保缓缓放下画作，转身端起了桌上的小匣子，打开后，赫然是之前在林净君面前出现过的邪像，小小一尊，通体黢黑，裹着青纱，手提四方剑，立在千叶佛莲之上，意在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