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门外说:“父亲,是我……”
我就接了孔明手上的梳子,孔明自去开了门,道:“外面冷,进来说,不过声音轻些,果果已经安睡了,别吵醒了她。”
我淡淡的扫了一眼,是瞻儿并着江一心,我就没说话,继续梳我的头发。
孔明问他二人:“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有事寻我?”
瞻儿跟孔明低头认错,很不好意思的说:“父亲,对不起,下午我错了,我不该推妹妹。”
“哦?知道错了?”
“知道了,不管是不是妹妹,瞻儿都不该推她……她比瞻儿小,瞻儿不应该仗着自己大欺负她。”
瞻儿这错认的,还挺诚心的,而且刚刚孔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急躁,应该不会再责怪他了。
果然,孔明道:“心该存有仁爱之德,不应以身份上的差别而有差异,不该恃强凌弱,更别说她是你的亲妹妹,现在父亲还在,还不需要你照料幼妹,便是如此你都不能友善,日后你如何能善待她?”
瞻儿小脸憋的通红。
其实我看的挺好玩的,瞻儿这孩子,眉目清秀,是有几分孔明的影子的,只是从小就没什么人管束他,他父亲又太忙,常年管不到他,所以被他父亲说两句,这小脸就开始通红,说两句就通红,还挺好玩的。
孔明管教瞻儿,连江一心都不敢出声,我更不会讨这个没趣了,自梳着我的头发。
瞻儿半天憋了一句:“……父亲,我错了!”
这语气,已是十分的诚恳了。
孔明摸摸孩子的头,叹气道:“知道错了就好,夜已深,回去安歇吧,父亲也要休息了。”
孔明是卸了装束,本就准备安歇的,此刻他也是散了头发,显得是格外的恬静、安然,飘然恍若谪仙一般。
孔明现在这个样子,连江一心都没见过几回。
只是瞻儿喜欢父亲,就没有动,江一心想念孔明,就也没有动,两人一般的杵着似两根木头。
孔明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问:“还有事?”
瞻儿想了一会,很小心翼翼的问他:“父亲,我……我可不可以和妹妹一样,和你睡在一个房间?”
说完他怕挨骂,将头低的老低了。
我想了一会,寝房内只有一间主室,不过地挺大的,果果就是睡在里面,中间使了个绣花的屏风隔开的,实在不行,如果瞻儿不愿意走,只能我去果果那挤一挤了,也不是不行啊。
孔明却道:“不行。”
孔明还想和这孩子讲一讲道理,毕竟他是快八岁的男孩子了,若只有他父亲一人倒是无妨,可这不是还有我在吗,怎么就都不太方便。
谁知瞻儿听了这一句,吧嗒吧嗒掉了眼泪,胡乱的拿衣袖把眼泪一擦,指了我对他父亲说:“父亲!你为什么都不和母亲在一起,而要和她在一起?下午她就在你书房里!现在还在!父亲!她是你什么人?”
孔明一向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更何况是屁大的小孩,说道理也说不通,真说也不爱听的这种。我见孔明抿了唇,知道孔明有些动气,便放下梳子,上前拉了拉孔明的衣袖,道:“先生,和孩子好好说,别动气。”
这个时候了,也只有我才能劝一下了,江一心看着我很感激。
我便弯下腰,指着自己,对小瞻儿笑着说:“你问我吗?我啊……嗯……我是很喜欢你父亲的人哟,瞻儿也喜欢父亲,对不对?”
瞻儿其实挺怕他父亲生气的,话说出来就有些后悔,见我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话,又很好看,便看了我说:“瞻儿只有父亲和母亲才能叫……”
这小孩,一脸的别扭样,我有些好笑,道:“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小公子!他们都叫我小公子!”瞻儿忽然将我想了起来,道,“你就是那个迷惑我父亲的狐貍精?”
瞻儿这一句,我委实没想到,我被自己呛的咳嗽了起来,多大点的小孩,倒知道什么狐貍精不狐貍精了?真有狐貍精倒好了!你个小孩,你不知道,你父亲是狐貍精也动摇不了的吗?
我好不容易顺下这口气,先第一反应是拉住孔明,让孔明千万别动气,孔明若是动了气,这小子今晚这屁股就得开花!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顺了气,等不咳嗽了,好笑的指了自己,道:“因为我特别好看,你才这么说的,对不对?”
可怜小瞻儿,已经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
江一心慌了神,连忙和孔明道:“孔明,我从来没教过孩子这个!这不是我说的!”斥瞻儿道,“小孩子不可以胡言乱语!这是谁告诉你的?合该打死!”
瞻儿吓到了,犹豫的道:“是奶嬷嬷说的……她说父亲身边有个狐貍精,所以父亲才常年不回来看我们……”
江一心吓住了,连忙跟孔明说:“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回去就处置了她!孔明,你信我!”
夜深人静,孔明都已宽了衣,散了发,准备休息,不想大动干戈,见我妆台上还有一盏残茶,便走过去将这盏残茶端了起来。
端茶送客的道理江一心还是懂的,眼下也确实不好再留,再不肯走,让瞻儿这么童言无忌下去,孔明迟早会动真火,便拉瞻儿告退。我刚呛着了,虽然平复了,喉咙还是不太舒服,要咳咳不出来,孔明便将茶放下,帮我轻拍着后背,我则对孔明笑了笑。
我们俩之间,已不需要什么客套,互相一个眼神就能懂了。
许是我笑靥如花了些,因我也是准备休息的,净颜素衣,目前当世比我还要好看的,就我所知,川蜀是没有的,瞻儿临走时还看了我一眼,脸居然红了。
我便有些无语。
孔明自然也看见了,将门关上,和我说:“这孩子……怕是不成大器啊。”
“先生多虑了,孩子还小。”
“我像他这么大时,也不曾这般啊。”
嗯……他这么大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他,笑道:“对,先生这么大的时候,应该已经跟叔父前往荆襄了吧,当然摆不成公子的谱儿了。”
孔明知我有意逗他开心,只道:“若是果果是男孩子,我可能会更放心一些。”
幸好果果是个女孩子!不用承继家业这些乱七八糟的,以后可以陪在我和孔明身边。
我们先去看了果果,幸好这一番动静没有吵到果果,果果睡的依然香甜。孔明熄了烛火,并着我躺下,只长叹了一声。
我抱了他的腰身,轻道:“先生别气,你气也没什么用,明儿还有一大堆的事儿等着你,你不是说还想去大营一趟?赶紧睡吧,不然明天铁定没精神理事。”
孔明揉着眉心说:“头有些痛……”
他每一天都劳心劳神甚多,会头疼我倒不奇怪,他不头疼谁头疼?我便帮他一起揉着眉骨边上,问:“是这里吗?”
他应了一声。
外面的院子落了雪,给月亮光一照,照的屋中不点烛火也有几分明亮,孔明墨发如染,闭着眼睛的样子太过美好,我看了心内欢喜,趁着半起身给他揉着头顶的机会,头一低,吻在他的唇上,他眼未睁,擡手抱住了我。
吻了片刻,俗事俗物渐渐远去,没有俗尘烦心,孔明的头疼也会好上许多,而后,孔明看着我,轻声道:“这么喜欢我,还会舍得三年不见我?你当真狠心。”
我伸手把耳朵一堵,道:“先生,耳朵起茧子了!别再说了!”
孔明却道:“若不是我使人拦着你,你还想出城?”
他一说,我想起来,连忙问:“你为何不许我出城?”
“要我许你出城?”孔明笑了笑,“我许你出城你要去哪里?我还能再找得到你吗?天下之大,你要让我上哪去找你和果果?就算你不愿意见我,我也要你待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月儿,今夜,唤我一声夫君吧。”
我愣愣的看着他。
“今夜,不做你的先生了,做你的夫君。”
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没睡着,我后来却是睡的挺熟的,在孔明怀中,我一向安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