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道:“先生要问我何事?”
“只因我没有如约回来,你知道我将于那一天回来,就丢下大营不管了?回了汉中,半年来连个消息也不给我?”
我又愣了,那一天?哦,孔明要回来的那一天?我推测有人要埋伏他,不是去一线天给他示警了吗?而后我就留在山里留了足足半年呢,差点把自己和果果一起埋葬在了山上!
想到这个,我又开始气了,对他道:“我如何给你讯息?”
孔明忍了又忍,依旧好好的说:“你身子不适回了汉中修养,这也无事,既然我回来了,自然不会再让你操心这些。只是,我与你说过,我不在时,你会见外人,不可放下头发,不可不戴面纱,你,为何不听?”
方才李鹤说果果会好起来的时候,我对李鹤的那一笑,刺了孔明的心。
孔明再如何,本质上他依旧是一个男子,他不是神,
只是嘛,李鹤是个大夫,虽有避讳,但是把脉碰触还是不可避免的,山里条件简陋,哪有那么多的臭规矩可以讲,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你……你……”
我突然明白孔明是指什么了,我生果果损耗太大,还是没修养完全的,这一个激动,头就有些眩晕,将手撑在他书案上缓解着头晕,这一撑,等眼前的黑雾略略散去后,书案上放了几封信函,应该是早些时候送来的,孔明刚刚回府邸,都没来得及拆阅,顶上面一封,写的是“孔明亲启”,字有些眼熟,我伸手就打开了这一封信函,草草的看了一遍,很难以置信,又去看了第二遍,才拿着信函指着孔明问:“这就是你要留在成都的要事?”
我这次真的气狠了,扑上去拉着孔明的衣襟,质问他:“先生你到底是因何留在成都的?!”
到了这时,孔明也动了真火,他没有说话。
可是我更是生气,失了理智,若不是他误了半年之期,果果本也可长的强壮些,我和果果都能好好的修养,而不会连个风吹草动都经受不住,更不会差点与我一同埋葬在一线天的山上!
我怒不可遏,紧紧的拉着孔明的衣襟,道:“先生想问什么?我对他笑了是吗?你不知道吗?这快一年来我都是这么不戴面纱的,我就是日日和他这么笑的!”
我极度生气之中,便会乱说话。
“先生还想知道什么?你能留在成都不回来,我……”
孔明知道我气起来会口不择言,他了解我的习惯,他忍耐自己,打断了我的话,说:“月儿,我留在成都是有要事。”
“瘟疫?”我笑了,“处置成都郊外有瘟疫这还需要你自己处置?是因为江一心也染上了,所以你留就在成都照料她了?”
孔明还在忍:“不单单是江一心,此次疫情来势诡异,连王宫的侍卫中都有多人感染,我觉得蹊跷,才会留下来处置这件事。”
“你多留了三个月!如果不是司马懿打了过来,你是不是不准备回来了?”我什么都听不见去,只觉得这快一年的煎熬,和险些要了果果命的事都是如此不值,“既然这样你还回来干什么?你能留在江一心身边,我为什么不能对别人笑?”
“放肆!”
我一再僭越,孔明终于忍无可忍,我揪他衣服揪的越发的紧,他想也不想,一个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我如今和他争吵,只是强提了一口气,他这一巴掌打来,是想让我冷静冷静,凭心而论,这一掌并不算重。可我身体不比以往,根本就没有养回来,情绪激动之后,我本来就双眼发黑,也根本没想到他会动手,受了他这一掌,身子直接歪去了一边,倒在地上,脑袋磕在书案的桌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有一行血,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
孔明这才惊住了。
我也清醒了。
他脸上的神色,震惊、不解和歉疚,他看着自己的手,种种神情交杂,不一而足。
而我,满腔热忱,一生的爱意,在这一刻,统统尽付东流。
心死如灰。
快一年未见他,忽然感觉对他无比陌生起来,竟然突然不能知道眼前这个人,他到底是谁,他是隆中山里的那个不问俗尘的先生吗?他是那个清风霁月,明月为心的孔明吗?他还是,我曾经,奋不顾身爱上的那个人吗?
他也根本就不知道,他以为太平无事才多留的几个月,他以为是他善心对江一心简略的照拂,和对瞻儿的管教,差点就成了我和果果的催命符。
我像是不认识他一般惊恐的后退,避开了他想扶我的手,惊慌之下,往地上一跪,只伏地说:“请大人责罚。”
最后孔明只说了一句:“等你冷静了,再与我说话。”便关门走了出去,孔明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可能也不想见到这样的我。
也是,他本来是这般高兴的回来,想着能见到我的。
只是,我也真的高兴不起来。
江一心的信笺追着孔明到了这里,信笺中情意绵绵,感激孔明的照拂之恩,而那时我因为不能安心养胎,致使果果先天不足。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是我自己没告诉他的不是吗?江一心从来深爱孔明,我又不是不知道。
而孔明又不知道我有了身子,他以为我很好,他以为我守个大营信手拈来,他怎能想到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说起来,他半年没管我,又弄丢了我半年,一回来我就挨了他一掌,虽然是我失礼在先,他已经算是克制忍耐了。
有一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
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就这么不想再见到他了。
我已有这许久都没见到他了,还不是过的……还好?起码没死不是吗?……他没我在身边,没人胡搅蛮缠,当也能更长命一些吧。
我安安静静的跪坐在地上许久,而后起身,动手将这半年来孔明给我的所有书信都放在了书桌案上,放的整整齐齐,现在还是白天,我还是点燃了房中的烛火,然后在书桌的椅子上,撑起了一件空空荡荡的衣服。
这一幕,像极了在东吴的那时候,我怕周瑜为难他,急急的在房中撑起了一件衣服当作是自己,就追了出去找他的那一天。
现在想来,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年少无知。
我打开窗户,从窗户翻了出去,去莲子的房中找莲子,莲子不在,只有果果一人安睡,我俯身抱起果果,走的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