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第141章
我在成都郊外的大营一连住了六个月,将整个大营搞的鸡飞狗跳,啊,不是,搞的军容整齐,军威严明,直到刘禅传召要见我,我才收拾了一下,一匹战马奔向了成都城中。
天色略有点阴沉,布了几块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
我打马走在成都城内这条宽阔的王道上,我们班师回到成都的这一天,我就直接去了郊外大营,连城门都没入,张文义回来后满脸兴奋的告诉我,当天的场面是怎样的壮观,当丞相骑着马缓缓走过王道的时候,各方山呼雷动,百姓夹道跪迎。
我没去,也可以想见。
一如我此刻走在这条他几个月前走过的长街之上,犹然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气壮山河。
我直接被迎进了后宫,刘禅和阿容都在,我笑着行了礼,问他们可都还好。
阿容连连来拉住我,一叠声的问:“月姐姐回来了怎也不来看我和陛下?我和陛下都很想你!”
我已并非无知孩童,该遵循的规矩还是要遵,便跪了下去,只笑着说:“大军归来,臣一直在外安顿众军将士,没入宫像陛下皇后请安,是臣不是。”
阿容悄悄的和我说:“相父回相府去了,月姐姐,你们吵架啦?”
我微微一笑,只说:“连臣自己都有大半年没回过府门了,他去做什么?连个热饭暖衣恐怕都没人操心的。”
女人原就比男人敏感一些,阿容是皇后,自然能感觉到一丝的不对劲,跟我咬着耳朵:“月姐姐,我觉得你们吵架了,你又做了什么事惹相父生气啦?要不要我去帮你说和说和?”
“别别别!”我一个脑袋三个大,“你可千万别掺和进来!”
我一直和阿容说着悄悄话,刘禅自然是不知道的,刘禅走过来,问了我几句大营的事,我便也老实答了,然后他顺带塞给我一盒红木盒的点心,说:“月姐姐,这是新制的糕点,朕本来要着人送去给相父的,既然月姐姐进宫了一趟,就劳烦一下月姐姐吧,可好?”
你是天子,你是皇帝,你开了口,我敢说一个不字?
虽然我是很想说“不”!
我哭笑不得的提着这一个老重的盒子,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一个惊雷劈了下来,大雨滂沱而下。
我原本就只带了几个人骑着马来的,现下刚出了宫门,再回去找马车也来不及了,附近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借点雨披和马车的。
泽胜一抹脸上的雨水,喊:“凤侯,找地避避雨?”
现在刚过午时,早点去把陛下给的差事干完,还来得及在天黑前赶回大营,再耽搁,就得摸黑回去了。
泽胜连连抱怨:“陛下也真是,就为了和你说这几句话,就让你来回奔波!”
我一马鞭对着他就抽了过去,喝道:“那是陛下!别说是陛下召我来见,就是陛下要我去死,都不得说一个不字!如此不敬陛下,自己滚回去领军法!”
此风断断不可涨!
然而雨确实比较大,这么个盒子,没拎到相府去怕就要湿透了,还要他怎么吃?陛下所赐的,他敢不吃?我想也没想,伸手就把披风扯了下来,这件披风厚实,能防点水,用披风把盒子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一打马,快马朝相府奔了过去。
因天降暴雨,街上的行人都回家了,偌大一个街道空空荡荡的,我跑马跑的毫无障碍,快马跑了小半个时辰才跑到相府,到的时候,我全身都湿透了,跟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我敲开相府大门,原想把盒子交给门童就走的,然而门童看见我,向里跑的飞快,没过一会儿功夫,小童就跑了回来,说:“大人请凤侯书房相见。”
我是来见他的吗?我是来见他的吗!谁要见他了!
我有点抓狂!
然后一眼看见泽胜他们几个也跟落汤鸡一样,很嫌弃他们,说:“自己找个地把身上的水弄干净,别进去脏了人家的地盘。”
“是。”泽胜他们几个应的无精打采的。
然后我就一个人提着大盒子朝他的书房去了,反正他的书房我也知道在哪,熟门熟路的。
小童也是,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找一把伞给我,虽然我全身都湿的不能再湿了吧,但是你可以给我找把伞的啊!
所以,我这副落汤鸡般的形容,出现在书房门口的时候,他一眼看见我,手上拿的书都掉了。
我站在他的门口没进去,浑身都往下滴水,走哪滴哪,靴子里都可以养鱼了,他的书房干爽,我有点自惭形秽。
“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门童只告诉他我来了,要见他,没告诉他我是这般模样来的。
我在他门口单膝一跪,说:“陛下早上召我去宫里,我不知道今天下雨就没带雨披,然后走的时候陛下让我顺路给你送点糕点,我就给你捎了来。”然后,我将裹了披风的盒子拿了上来,披风外层都湿透了,我慌忙将披风拿开已开,还好,里面还见干爽,我就有些如释重负。
他站在门里,看着我和地上这个盒子,有些发呆。
秋雨有点凉,我不但浇了一身,还浇了一个时辰,头有些晕乎,说:“东西送到了,末将告辞了。”起身走了两步,看了看着天,这雨怕一时半会还没完没了,就忍不住回头跟他说,“丞相……能不能借末将一把伞……”
然后他的人影在我眼里变成了三个,我闭上眼睛,身体晃了一晃。
孔明在成都城内夙兴夜寐,处理政事通宵达旦,我在郊外练兵这几个月也是日夜操劳就有点虚,然后这几天气候交替,我这么一早上淋了这么久的雨,头怎么可能不晕。
我努力的站了一会儿,等眩晕过去,才继续往外走,走到第三步的时候,还是没支撑住,在他的院子里,在他眼皮底下,晕了过去。
我一晕晕了半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雨依旧滂沱。
这是他书房的内间,我还是认识的,再一看,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着双目,好似也睡熟了。
外面大雨之声不绝于耳,便衬的书房里面格外的宁静。
榻边上放了一壶茶水,我口干了想去够,这一伸手才发现身上不着寸缕,惊的立刻就把手缩回去了,还打翻了个杯子。
这一番动静,他便醒了。
他看了我一眼,伸手去倒了杯热茶,来到我身边,想扶起我的,我裹着被子连连后退,都贴着墙了,说:“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我我,我不是特意到你这来勾引你的!”
我说的真话,我最近简直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如果不是刘禅让我顺路送糕点过来,我是绝对不会到他相府上来见他的,一面都不会见!
谁知道自己这么不争气,淋了快一个时辰雨把自己淋晕了,有些丢人。
他忍无可忍,把我捞了过来,按在怀里,水塞到我嘴边上,我拧不过他,就乖乖喝了,热茶下肚,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你衣服湿透了,我给你脱的,不用乱想,只是我这里都是我的衣物,你没办法穿,去找江一心要一套,路有点远,怕你也不愿意穿她的,所以让人去你侯府去找衣物了,就是你那也不近,人还没回来。”
听他这么说,我就懂了一点,老实的捧了杯子喝茶。
我和他相对无话。
热茶喝完,我便说:“不用等了,我就穿湿的没关系的,我回去了。”他挡在我前面,我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就这么去找衣服,小声说,“先生,你可不可以避一避。”
他冷着脸,说:“你不要命了?”
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啥,连忙说:“没关系的,我身体很好你知道的,我回去烤一会火就没事了。”
“已经深秋了!”
“没事没事,我又不会再淋雨,我又不傻,我会借你马车的,囫囵的睡一觉就到大营了,没事的。”
他一手按在我额头上,过了片刻,说:“有点烧。”
我小声辩解:“不……热的……”
他怕我着凉,还点了个火盆,房内都热乎乎的。
他低头看着我,许久许久,叹了口气,说:“走夜路也不安全,我已经派人告诉你的亲兵了,今晚你就歇在我这,明日再回去。”
我裹着被子,小心翼翼的问:“你……你不生气啦?……”
我上次一时冲动,绑了他,他生了大气,若不是不能声张出去,那我就早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了。
只是……若是能骂出来……出一出气,他也不至于气到现在……
他没答,只问:“大营如何?士气如何?”
我连忙裹着被子跪下,说:“三军齐备,士气高涨,丞相随时可以点兵出征!”
他点点头,伸手将我扶起,说:“就你和我两人,别跪了,跪给谁看?累不累?”
他抽刀入璧的样子我还历历在目呢,退开一步避开他的手,轻声说:“不敢犯上……再也不敢了……”
雨声哗哗如注。
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过了会,他说:“你在也好,明日一同去上早朝。”
“嗯?”我问,“有大事?”
他点点头。
我心里明白了三分,孔明,要出兵了,于是,我说:“先生放心,我愿为你马前卒,助你定天下!”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看桌上还放着刘禅让我带来的盒子,有意岔开话题,就过去打了开,说:“陛下赐了你什么?”
“一些糕点。”他说,“都是你平日爱吃的。”
都是些甜腻的糕点,果然是我喜欢的,不是他喜欢的,我随手拈起一个啃了几口,说:“陛下赐你的,你不吃?不吃可是不敬啊!”
我裹着他的被子,吃的欢快,这是动作到底不是很利索,看他脸色尚好,不及上次那么生气,反正又没旁人,就小声的问:“你帮我换的衣服?”
“我这是都是小厮,都是男子,我不给你换,找谁给你换?”
他动的手,我心里至少就没这么膈应了。
“幼常,马良,轻王他们今日不来找你议事了吗?”
“已经议过了,而且今日大雨,他们谁还会来?”
他貌似在说我,我辩了一句:“也不是我想来的,陛下让我送东西来的,不然我才不来!”
他听到我这一句,擡了眼睛看我,说:“哦?如果陛下不让你来给我送东西,你便一直打算躲着不见我?”
这……你生气在先啊……
我小声说:“你让我别出现在你面前的……”
他走到我面前,我以为他要骂我,心里很慌,他一伸手指了指我的肩膀,皱着眉问:“这怎么伤的?”
我想了想,明白过来他指我右肩胛上青紫的一大块,便说:“前几日风大,吹断了大纛,那大纛本就旧了的,虫都蛀了,我让人擡出来晒晒太阳,结果就被风吹断了。然后我路过的时候见那木头底下还站着两个新兵,要砸下来了也不知道,就去把他们俩推开了,自己没跑掉,挨了一下,没多大事。”
我觉得他有千言万语没说出来,只说了一句:“骨头都快断了还叫没多大的事?你伤了也不知道上药?”
“营里都大老爷们,我找谁给我上,他们谁敢给我上啊?再说这块我自己又够不着,就这样了呗,反正没断能自己好的。”我说的确实是实话,如果不是他说起,我都忘了身上还青了这么一大块。
他将我按在椅子上,转身去拿了一瓶药酒过来,然后将我裹在身上的被子扯开了一块,露出了那块青紫的地方,倒了点油,帮我揉着。
我皮,身上经常带伤,他备个药酒什么的也习惯了。
孔明的手艺细致,一开始没什么感觉,然后就开始火辣辣的疼,真的疼,钻心的疼,我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能不能轻些……”
他将瓶重重的一放,说:“你都伤成这样了,营里都不知道报上来的吗?都在做什么啊!要他们何用!”
我连忙说:“不是不是,他们本来要报的,还要去找太医的,被我拦下来了,说到底没多大的事,若是我死了,他们报一下是应该的,我这不是也没死嘛,就没让他们报了……”
这根旧纛甚是沉重,是改了做顶城门的城门木的,往常得五六个男子才能擡的起来,所以这一下当时就把我砸的半跪在地,还吐了口血,慌的他们差点就飞马报成都了,是我拦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反正我也没死。
所以泽胜对刘禅只一点小事就叫我来回奔波十分的不满,被我抽了一鞭骂去领军法了,所以大概我才浇了这么一个时辰的雨便晕了,可能有点关系的吧。
孔明下手甚重,说:“只差一点!若是偏了一点点,不是砸在这里,砸到你的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