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感
你知道等比例放大吗?
江浔在森林里见到知之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
十年前的那天,下了一场暴雨,几乎是苏南近十年来最漫长的雨季,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周,白天艳阳高照,傍晚雷雨交加,雨势又急又大,电视电台都在告诫大家避免夜晚出门。
那段时间他奋战高考,独自住在市区的房子,反反复复刷题,竟没有关注到中性笔没有油了。而他还有两套题没有刷完,只得冒雨出去买笔芯。
暴雨天,好多文具店早早关了门,他撑着伞走了好远的路,第一次经过那个小区时,他心慌慌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堵在胸口。这种情绪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往常他住在森林小屋,也明确的感受过。
伴随着情绪而生的是,森林里会出现遇难的人。正是拥有这种情绪,他总能预判,因此救了不少来森林里寻死觅活的人。
他的第六感过强,但只在森林中生效。他尝试过在城市里感受这种情绪,然而从来没有过。
这是他第一次在城市里感受到这股强烈的不安的情绪,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这个陌生的小区。他望向小区里面,权当是一种误判,在前面不远处的文具店买完笔芯,又按照原路折返回去。
再次路过小区时,那股心慌慌的感觉继续袭来,这一次莫名的,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走进这个陌生的小区。根据心意的牵动,一点点的向那栋单元楼走去。他在单元楼门口看到了混在了雨水泥土里的暗色,像极了血。
心跳得更快了,像不成熟的鼓手,只顾着敲,没有任何节奏。
他急匆匆跑进单元楼,见四楼打开的那扇门,门口流淌着血迹,和里面传来的脚步声,他当时想也没想,一把合上了门,没有任何犹豫地向着楼上跑去。
说不上任何缘由,牵绊着他心慌的那根弦,就在天台之上。
天台上的东西被翻得凌乱不堪,显然有人翻找过一轮,但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或是人。江浔捂着怦怦跳的胸口,走向角落里的蓝色尼龙布,在撩开雨布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双如兔子般湿润又红彤彤的眼。
狂跳的心,终于停止了。
小女孩颤巍巍的伸出手,嗓子里呜咽着吐出两个字“哥哥”。
江浔的心像被钝刀子拉了一下,反握住小女孩的手:“不要怕,你安全了。”
逃跑的路并不容易,他没办法从原路返回,只能另辟蹊径。从铁梯上跳下来,小腿骨有点麻,接住下坠的小女孩,小臂也有拉扯的痛感。
可危险当前,他不能停留。小姑娘吓得浑身发抖,站都站不直,他将小女孩背在背上,小女孩身体冰凉,一直颤着。他们顶着雨跑出小区,跑出很远的路,确认不会有人追来,才将小女孩放下来。
小女孩攥着他的衣角,将他的衣服扯得变形。
十七岁的江浔,身高早就突破了一米八,而面前的小女孩,看起来将将一米五,小小的瘦瘦的。他半蹲下身体,和小姑娘视线平齐,细心的询问:“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女孩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哥哥,爸爸妈妈死了,他们被人杀掉了!”
江浔心慌不已,意识到自己踏入了某种危险之中,头脑尽量保持冷静,大手抹掉她的脸上的泪和雨水,轻声安抚:“别担心,我们去报警,让警察来抓人!”
小女孩抽抽搭搭的点头,江浔牵着她的手,打算去附近的派出所报案。走出没多远,听见身旁传来“咕噜噜”的响声,小女孩按压着肚子,跟着他往前走。
跑出太远的路,江浔根本不记得派出所在哪边了,不如先让小女孩填饱肚子。两个人又走了几条街,才找到一家开着门的饭馆。店里只有店老板一人,正端着大盆挑着面,见一个一小两个人,先是一愣:“不好意思,厨师刚刚下班了,没办法做菜了。”
江浔握紧小女孩的手,问:“有别的吃的吗?”
老板本想送客的,可见客人是两个小孩,估计家里大人不在,不忍心把人赶走,掂着桌上的大铁盆:“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自己做的打卤面可以分给你俩两碗。”
这种时候,没什么好挑的,江浔和知之一人抱着一碗面,老板给两人的碗里分别舀了好大一勺的肉卤,香喷喷的。小女孩吃完一碗面,整个人昏昏欲睡,靠着江浔的手臂眯了过去。
江浔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外边还在下雨,他没有办法就这么把她送去派出所,恻隐之心在动。他将小女孩抱在怀里,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放桌上,老板没收,两人推拒了半晌,老板把钱塞回去,小声说:“别和我客气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菜,快带你妹妹回家吧。”
江浔怕吵醒小女孩,没在纠缠,抱着人出店。烦人的雨没有变小的意思,他弓着身体,尽量替她挡雨,又走了好远的路,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下了车,小女孩醒了过来,搂着他脖子,黏黏糊糊地问:“爸爸,我们今天也钓鱼吗?”
小女孩是睡迷糊了,误以为在和爸爸出游,江浔心疼不已,拍着她的背:“醒醒,到家了。”
这个家面积不大,胜在离学校近,是老两居,一间是江爸在住,一间是他的房间,家具也不多。家里没什么亲戚,往常也不会有人来家里做客,连双多余的拖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