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没受伤的手有他胸膛上推了一把,“放我走!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了!”
柳溪亭缓缓地摇头,“簌簌,就算你恨我一辈子,我也不可能放你走。况且你答应了要做我的妻子,你若是反悔,就别怪我也反悔。”
这个无赖,又拿她在乎的人威胁她。
梅映雪踉跄地退开两步,无奈道:“好,各退一步,你另外安排一间屋子,我搬过去住,咱们同一座宅院,分房而居,我还在你的监视之中,这样总可以了吧?”
他张口还想拒绝,梅映雪决然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现在态度激烈,分明又钻了牛角尖,柳溪亭不想逼她太甚,免得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好,分房而居。不过,你不用搬,我搬,我去后边的屋子里睡。”
只要他答应了,梅映雪也没有太多心力去计较到底住哪,颓然地跌坐在罗汉榻上。
柳溪亭从佩囊里取出药膏,小心地帮她涂在伤口上,她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干脆放弃了。
柳溪亭帮她裹好伤处,看着她犹带泪痕的眼睛,心下黯然,不管怎么样,到底把她留下了。
她向来心软,等她气消了,自己好生哄一哄,她应当会会心转意吧?
柳溪亭虽然想找机会哄她,但是后边梅映雪都早出晚归,把心思放在银楼的营生上,刻意躲他。
而他自己,也因为临近年关,皇城司事物繁忙难以脱身。
梅映雪独自去袁家探望温氏,将亲手缝制的抹额交给她。
袁岫峰已经送回来,养在袁家,温氏提到他时,眼泪止不住,“我没教好磐儿,让他养成了眼高手低,不肯吃苦的性子,才落到这样的地步,我对不起他亲爹……这孩子傻啊,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削尖了脑袋往大人物堆里钻……那些身在高位的,哪有好相与的?”
“听江小官人说,是皇城司的高楷想要灭口来着,我只恨他的为什么不一口气把人掐死了?省得他活受罪。现在躺在床上,自己动弹不了,样样要人照料。”
梅映雪虽然憎恶袁岫峰做的事,但是他落到这样的地步,也觉得唏嘘。
“高楷那人,听说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打伤了,曾经提拔过他的恩人,他也照样出卖,简直毫无人性!他是怨恨没能扳倒柳溪亭,才找九哥撒气的。当时亏得柳溪亭反应快,不然九哥的命就要交待在他手里了。”
“是啊!好歹留他一条命,要不然我活着也没什么指望了。”温氏点点头,擦干眼泪,“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看姓高的恶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袁岫峰养在家里,温氏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蔫了,打起精神又是伶俐能干的当家大娘子。
到了除夕,家家放鞭炮,户户团圆夜。梅映雪带着女使一块儿守岁,城中没有宵禁,街上游人如织,皇城司拱卫皇城安危,柳溪亭没能回家。也许,他也在躲避回来之后孤零零地一个人。
这段时间,他回家来总会到梅映雪的小院里说两句话,或者送下一些小东西想讨她欢心,梅映雪总是不冷不热的应付着,他坐一会儿就走了,至于去哪,梅映雪从来不问。
日子就这么和缓地过着,转眼到了开春,送罗知意出阁时,凝雨也从齐州回来了,两个人高兴得相拥而泣。
凝雨说起自己回齐州的见闻,多提了几次傅威,梅映雪听出了端倪,忍不住盘问她。
凝雨虽然羞涩,但还是如实说了,自己和傅威互生好感,想许诺终身,求梅映雪作主。
她以后在东京有了夫家,就有了依靠,傅威也是罗知意几次夸过的人,梅映雪打心眼儿里替她高兴。正好罗知意也愿意张罗,好心促成,择了好日子为他们先把亲事定下。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进了五月。
暑热让梅映雪睡着不太踏实,朦胧中觉得身边有人,睁开眼看到身边果真多躺了个人,把她吓了一跳。
“吵醒你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手搭在她肩上,不让她起身。
梅映雪听出是柳溪亭的声音心就安了,翻身仰躺着,闭着眼睛埋怨道:“大半夜你不回去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不说话,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梅映雪将睡未睡时忽然激灵了一下,睁开眼睛扭脸看他,“你还不回去?”
夜色蒙蒙,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依旧沙哑的声音,“这就走,来同你说两句话。”
他的声音里有说不出来的苍凉,梅映雪心里又是一激灵,愈发清醒地看着他,“什么话?”
“我要出京了,不在的时候,你遇到事情可以去大长公主宅找苏六郎,我已经托付他帮衬你。要变天了,东京城里不太平,若我回不来,你就离开这,回齐州去吧。那里是你的娘家,还有家宅,总能生活下去。”
“说什么梦话呢?怎么就回不来?”梅映雪心里着急,擡手捂他的嘴。
天子脚下,消息传得特别快,早些时日,她就听闻官家病重,明面上召秦王入京侍疾,其实是要传位与秦王。
现在的太子殿下已经居东宫一十四年,就算没有大功劳,亦无过错,怎可轻言废立?寻常百姓家都还有几个至交好友,都坐到太子位上了,必定牵涉无数权势,这一仗只怕再所难免。
梅映雪猜测他要出京,是和这些事有关,“你要去哪里?”
柳溪亭握住她的手,从唇上拿开,“襄州。”
“襄州?我听说,襄侯他……”要谋反三个字她没敢说出口,但是两个人都明白。
“百里三郎已经查实他的罪证,官家连夜下的密旨,我得去帮他。”柳溪亭抱住她,用力往怀中揉着,“龙潭虎xue,也不知结果如何……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他抱着她旋身将她压在床上,低头在她唇上用力亲吻良久,气息不稳地抵着鼻尖问道:“簌簌,你还恨我么?能不能跟我说一句真心话,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梅映雪脑子里乱作一团,喜欢么?似乎有过,但是怨恨也不曾泯灭。
离得这样近,能看清他眼眸中的光彩暗下去,梅映雪正要开口,他忽然低头又吻住她,把她的声音堵住了。
这次他没有停留太久,坐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拉起衣领后的风帽遮住眉眼,起身往外走。
“柳溪亭!”梅映雪惊慌地叫他,他只是顿了一下,脚步反而走得更急。
不见他停留,梅映雪匆匆趿上鞋子,边披衣裳边往外追。
他脚步快,梅映雪小跑着追到大门时,他已经上了马,外边有人等他,不知是谁,都是清一色地披着风帽遮住面容。
天还黑着,一行人纵马而去,往最浓重的墨色中行去。
东京城真的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