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痛心地斥责道:“出人头地没有错,错在不该行旁门左道,将来不仅自己要被人耻笑,连你的生身父亲在底下也不能安心。”
袁岫峰看了继父一眼,激愤之下口不择言道,“父亲为了三个兄弟的生计,可以不计较非议,娶阿娘这个商户遗孀做继弦,儿子心仪四娘子倒成了旁门左道?阿娘这话,好没道理……”
袁啸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孟氏等人也都是一惊。
袁敏峰年幼藏不住火气,立刻质问道:“九哥你在胡说什么?你怎敢如此……”
啪!
袁岫峰的话没有说完,温氏劈面重重打了他一巴掌,截断了他后边的话,也打断了袁敏峰的怒火。
袁岫峰脸上登时肿起四道通红的指痕,耳朵里也被震得嗡嗡响,从小没挨过这么重的打,他看着温氏,怔住了。
温氏打他的手掌还举在身前,不住地抖着,整个人像被这场闹剧耗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
“冤孽……冤孽……”温氏伤心至极,喃喃自语着,眼中噙满了泪。
服侍她的嬷嬷从身后扶住她,含着眼泪劝道:“大娘子息怒,身子要紧呐!”
正堂门外,梅映雪虽然看不清袁岫峰的神色,但是他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已经从最初发现被欺骗的愤怒,转变成对他的不配为人的愤怒!
原来读书人撕开了礼义廉耻,不仅虚伪无耻,还是如此刻薄无情!
外边大户人家的小郎子和小娘子,谈婚论嫁也有各自背后的利益谋算,袁啸和温氏成亲时,都已经不再年轻,他们各有儿女,各有打算,也是人之常情。
只要他们的利益不冲突,善待彼此的孩子,互相尊重踏实过日子,足够了。
温氏为了袁岫峰能够读书入仕选择再醮,袁啸兑现承诺亲自教养,还为他延师授课,袁岫峰身为即得利益者,不感激长辈的付出,反而当着众多儿女的面揭他们的伤痛,若是累及父母失和,母子、婆媳疏远,他死一百次都不够赎的!
梅映雪想着温氏和袁啸待自己的真诚,今日一早还亲自去皇城司接她回来,紧了紧拿物品的手指,擡足走完最后两层台阶,踏入正堂里。
“袁岫峰,你枉自为人!”梅映雪走到他面前,替袁啸和温氏报不平,“袁伯伯和温姨有什么亏待你的地方,能让你说出如此忘恩负义的话?我来东京一月有余,一直借住在袁家,看得清清楚楚!袁伯伯得空时,总要考教你和十二郎才学,平时也总是谆谆教导,视你与其他兄弟无异,你怎么敢说出这样亏心的话?”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物件,连初见时的那柄团扇也在,扬手丢进他怀里,“皇城司狱中,你为了前程自保写了退婚书,这是你赠送的东西尽数归还,从此梅映雪与你袁岫峰陌路不识,再无瓜葛!”
袁岫峰目光中涌出恨意,脸上肌肉抽动着。
没等他开口,袁敏峰也站了出来,“你若不向二老磕头认错,我袁敏峰以后也不再认你这个九哥!”
陆氏劝道:“九弟,气头上的话不作数,你快些跟父亲、母亲认个错,此事揭过去,咱们还是一家人,万万不可执拗啊!”
关氏也道:“九弟,千万别做糊涂事。”
人在钻牛角尖的时候,往往越劝越容易犯倔,袁岫峰梗着脖子,满脸不服,紧咬着牙关不肯开口。
温氏已经缓过来这口气,重新冷静下情绪,坚持问,“磐儿,你是铁了心如此?为了这个女人,宁可不要父母兄弟,甚至视我们为恶人?”
袁岫峰身子一震,执拗道:“儿不敢。但是,儿心意已决,也请阿娘不要逼儿!”
温氏抹去眼泪,决然道:“好,既然如此,你走吧,从今之后,你与我袁家一刀两断!”
“阿娘……”袁岫峰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袁啸开口劝道:“娘子……”
温氏举手示意不让他再说,“夫君,你要说什么,为妻明白。”她看了袁岫峰一眼,更像说给他听,“有些路可以走错回头,而有些路踏上去就是泥足深陷,永无回头路。我们为人父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尽了心力,他们不肯回头,就是他们的命了。”
看出温氏下了决心,其他人不敢再劝。
温氏把目光投向韩四娘,语气尚算平和,“韩娘子,你也看到了,此人读书不长进,行事急功近利,可见其无智;肩上担着婚约,还与你私相授受,此为无德;梅氏一介孤女,千里投奔,他惦记前程,接连弃之不顾,是为无情;父母养育之恩,兄弟手足之情,他说翻脸就翻脸,此为无义!”
“如此无智、无德、无情、无义之人,我不知韩娘子看上了他哪一点?你当慎重,来日他若是再负了你,与我袁家无关!”
韩四娘却娇声笑道:“多谢大娘子提醒。但我观令郎却是识时务,懂进退的年轻才俊,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袁岫峰被温氏骂得承受不住,仰面质问道:“在阿娘心里,便是如此看待儿子?”
温氏反问道:“你的所作所为,还想让人如何看你?”温氏擡眼看向门外的虚空处,“袁岫峰,既然你不肯回头那便跟着这个女人走吧!往后,不许再登袁家的门,富贵也好、落魄也罢,都与我袁家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