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望湖楼前边的大街上,搭了长长的彩灯棚子,游人如织,马车穿行艰难。
马车停住,梅映雪从窗帘缝隙里看了一眼,没看到望湖楼,车帘一挑,江辞探头道:“小娘子下车吧。”
她坐着没动,“望湖楼到了?”
“没呢,还得走一段。前边人太多,马车不容易过去。再说,我哥已经到了,就在旁边彩棚里坐着呢!”
梅映雪心神一凛,搭着江辞的腕子下了马车,告诉他木匣在车上,自己抱着不方便,请他找机会交给柳溪亭。
这回江辞没推辞,“放心吧,车夫是自己人,有他看着,丢不了。”
如此最好,也算辗转把东西交给柳溪亭了。
灯光璀璨把四下里照得暖融融、亮堂堂。
路边搭了临时歇脚的棚子,里边摆了桌椅,只有柳溪亭一个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气势迫人。
他身上煞气重,今夜没穿公服,特意换了件靛蓝色蜀锦暗纹氅衣,也没好多少。
江辞在她身边低着头,小声嘀咕,“咱们来得迟了,我哥最恨等人,待会儿他若是说你两句,你听着就是,别回嘴。”
梅映雪心想:你太高看我了,你看我像是敢回嘴的样么?不过,戌时才过两刻,就要数落人,你哥确实适合打光棍,哪家的小娘子出门不要洗漱妆扮耗上一些时辰?
离得近了,梅映雪眼风一扫,顿时打个寒战,柳溪亭本就冷肃的脸色,阴沉得厉害。
明明也是眉目俊秀的年轻郎君,放在人堆里也是出类拔萃的,偏偏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
梅映雪垂眉不敢看他,江辞也畏惧地解释道:“道上人太多,马车不易通行……”
柳溪亭略一擡眼,江辞吓得把后边的话都吞掉了,缩着脖子不敢多言。
梅映雪察觉柳溪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抖了抖,头垂得更低。
身边的江辞退下去,和守在棚外的两个皇城卒一块儿站着,棚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柳溪亭迟迟不语,梅映雪顿感他散发出的冷意更加凝重,有如实质,压得她气息不匀。
再三稳了心神,她躬身道:“小女子来迟,请指挥使恕罪。”
半晌没听到他的声音,她的腰腿酸涩到打颤,忍不住擡起眼睛,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正对上柳溪亭幽暗如深渊的眼眸,不带任何温度地盯着她。
梅映雪吓了一跳,匆忙收顺视线。
许是看她抖得厉害,柳溪亭才慢悠悠地说道:“小娘子姗姗来迟,误了半个时辰,真是让柳某好等。”
梅映雪咬咬唇瓣,“对不住……”心里不禁纳闷:明明迟了两刻,怎么就成了半个时辰?莫非他来得早,也折算进去了?
柳溪亭反问:“我该如何罚你呢?”
梅映雪尚未痊愈的肩头,掠过阵阵刺痛,被咬的伤痕在提醒她,当时有多痛。
“指挥使恕罪,小女子知错了……”她声音哽咽,险些哭出来,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仿佛易碎的瓷器。
柳溪亭轻哼一声别开脸。
他来齐州接连忙碌数日,为舞弊的案子寝食难安。好不容易才挤出空闲,高高兴兴邀她来赏灯、临湖品酒,盼她这个生辰能够欢喜一些。
临出门前,特意换了身新衣裳,几个心腹看他心情好,大着胆子调侃了几句,叮嘱他不要虎着脸吓到小娘子,他也没和他们计较。
结果在这里干坐了大半个时辰,等的直搓火。自他升任指挥使以来,连三省六部的官人们都要给面子,上一个敢让他等这么久的,坟头草都有半人高了!
擡眼看向别处,彩灯映出游人的脸,俱是欢喜畅快,只有他面前的人还在瑟瑟发抖,和当下的景致极为不合。
原本高兴的事,何必如此大动肝火?紧了紧拳头,硬生生把火气压下去一半。
瞥见小娘子畏他如虎狼的模样,想想今夜是来为她庆生辰,不是来立威的,火气又消了一半。
小娘子金贵,又是让他一眼心动的美人,让一让也没什么,总把人吓得像只鹌鹑,自己也扫兴。
柳溪亭脸色转和,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小娘子还在不安中没反应过来,他便主动握住一只软软的手掌,“罢了,我们走走。”轻轻用力,拉着她慢慢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