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遐征未乘冠盖,以手掌覆额,遮蔽阳光,凝视眼前崇山峻岭,思绪忽然回到了当年。
想了下,自己已多年未至此地,可抽身去旧地缅怀故人。
“大军暂且驻扎,我欲前往层峦山一趟。”他命令大军暂停前行,决意往层峦山去一睹。
侍从劝阻道:“大人,层峦山阴风怒号,山势险峻,步步艰险,实非您高贵之身所能涉足。山间荒兽出没,凶险莫测,只怕大人此行凶多吉少。”
陆遐征听罢,冷笑一声,傲然擡起头,目光炯炯地说道:“一派胡言,我居层峦山甚久,岂不比你这等人知晓更多?即便山上危险重重,以我身手,又有何虑?”
他心如磐石,带着几位亲信,快马加鞭地向山上奔去。
白日之层峦山不是那么骇人,全然觉不出阴森气息。透过清脆鸟鸣,绕开松涛阵阵,终是走到墓碑之处。
只见那墓碑四周,草木依然茂密,层层叠叠,争先冒出枝芽,遮挡住了碑文,将其隐匿起来。
他用剑柄拨开杂草,露出墓碑全貌,指着碑上文字,询问左右:“你们可知此墓碑为何人所立?”
左右凑近,细细阅读,除“敬不甘向命运低头之人”外,其余文字尽皆奇形怪状,不知究竟何意。“太尉,恕在下无能,不能当即得知,若宽限一个月,定能差个水落石出。”
陆遐征暗自揣度,这定然是一位无名英雄,在此陪伴自己与云明玕多年,也算是有缘。
既然无法得知他相貌姓名,那就只能遥寄相思,无需寻根究底,反倒失了意境。
曾几何时,自己也想过,若是身赴黄泉,墓碑又将会立在何处?如今思来,定是与妻子葬于一地。
再往上走,来到万福洞口处,陆遐征让左右之人下山等候,自己一人进入洞中。挽起衣袖,一头栽入水里,随溪流瀑布往洞内游去。
洞中景色依然如世外桃源,清幽深邃,引人入胜。
草木丛生,青翠欲滴,尽显生机勃勃。野生的小花在洞顶的石缝中绽放,香气四溢。
一小溪横亘其间,水清见底,鱼戏其中。水雾弥漫,映衬着洞内诸景,如梦如幻,恍若仙境。
放眼望去,当初那场暴雨,将洞中物件洗去大半,木屋屋顶已不复存在,墙壁也被拦腰折断,勿论桌椅板凳这些轻巧物件。
青苔附石,茂盛草木蔬果将废弃木屋遮盖于身下,那些曾经二人来过的痕迹,皆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唯有那一修直挺之竹,屹立不倒,碧绿如玉,孤傲挺立。
陆遐征从泉水中游出,来到岸边抖了抖衣裳,缓缓走到竹子附近。
多少年前,那竹笋尚且稚嫩,犹如未出世婴儿,不及巴掌大小。
然而今朝,那竹子已经枝繁叶茂,挺拔如剑,直冲云霄。陆遐征虽身量不短,却仍不及这竹子高度十一,距那枝头更是还有迢迢之遥。
他回想起诸多往事,逃亡之路,依偎之痛,相逢之喜,登顶之荣,苦涩与喜悦交织,悲愤与伤泣交融。人生百态,世事如梦,在这回忆漩涡中,感慨万千。
他缓缓席地而坐,双腿蜷起,默默闭上了双眼,沐浴在和煦春风下。
大战一触即发,难得偷来浮生半日,摒掉纷扰繁杂,探求内心深处,体会片刻安宁。
春风拂面,杨柳依依,泉水轻皱,竹影摇曳,飘飘然有果香传来,恍惚如在梦中与现实之间来回踱步。
正当此时,有一淡然温婉声音从身后传来,伴着晨雾般散落飘摇白气,断断续续,带着不可思议:“遐…征?”
他以为幻觉浮现,心下告诫自己不过梦境而已,无需理会。
然而,他也情不自禁转过身去,视线紧紧锁住声音源头。
只见面前女子身穿一袭白色长裙,衣裙角绣着片片竹叶,腰间系着一条素色腰带,腰带之上挂着玉佩。
发梢及耳,面容冰清冷冽,一双眼睛犹如冬日青澜河水,澄澈而深邃。身上衣着虽初次得见,可容貌是那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