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荒芜草地上哒哒响了几日几夜,人困马乏,连速度也减慢下来。
陆遐征两眼眯缝,渐渐合闭,趴在马背之上,随秋风斜月入眠。
沉沦梦境,迷蒙中时光悠长,一缕金阳破晓,落于眉间,恍若隔世。
他徐徐掀目,神树赫然耸立于眼前,蔚为壮观,树冠轻摇,婆娑袅婷,似在向他招手,欢迎归家。
陆遐征如梦初醒,神采奕奕,全无半点睡意。
他挺直脊梁,手掌猛力拍击马背,顷刻间,原本疲态尽显、几乎颓然之马,如重生般再次奋力扬蹄,勇往直前。
金玉城在望,道路愈发平整宽阔,地面坚实如铁。
陆遐征正欲从西门进城,直奔半月楼,倏忽间念头一转,一手拉起缰绳,调转马头,向北疾驰而去,朝驻扎在城外的军营进发。
不多时,他澟然至金玉城外军营,并未直接现身,而是先行藏匿起来。
营内士兵行色匆匆,他偷听对话,知营中守将已由皇帝另派新将接任,心念电转,不顾体痛如割,决定斩杀新将。
于是,他悄然滑出,瞬息之间,紧握剑柄。新将未曾料到此一突变,惊愕之下已被剑锋凌厉挥砍至死,瘫倒于地。
士兵们见此情景,皆大惊失色,瞠目结舌。
他从马上跳下,不料腿脚无力,差点跪在地上。军营守卫远远看到陆遐征,纷纷快步上前,七手八脚前来搀扶。
“太尉回来了!太尉回来了!”守卫大声呼喊,军营中众人纷纷出来围观。
驻军首领章越此时正在休憩,听到属下报信后,未整仪容,便火急火燎赶来,携来行军床,小心翼翼地将他搀上床,送回营中,好吃好喝伺候。
陆遐征半倚在床上,接过侍者送上的冒香烤鸡,咬了一口,满嘴油渍,咕隆隆喝下整一碗水,这才感觉心神稍定,痛感也慢慢消退,只是腿脚依然无力。
章越在一旁垂手站立,递上手帕,为他擦拭嘴角,顺带试探问道:“太尉,可还有其他兄弟与您一同回城?”
陆遐征缓缓摇了摇头,双唇紧闭,默然不语。
诸军士早已从他人口中得知西域大败,全军覆没,本以为陈忆太尉亦丧于此役,今日竟能重逢,心中无不欣喜。
可见他阴郁面容,又悲恸起来。人群中,隐约传来几声低泣。
他缓缓起身,然后双膝着地,向营中诸位将士跪拜。
章越见状,连忙也跪在地上,扶住他双臂,向上擡起,阻止道:“太尉,万万使不得。”
“我军遭此大败,诸多兄弟丧生,我愧对诸位厚望。”陆遐征情到痛处,不能自已,热泪滚滚而下。
章越宽慰道:“莫晚诡计多端,况且胜负乃兵家常事,只要太尉安然无恙,再整旗鼓,卷土重来,犹未可知。军中尚有数十万将士,上下一心,唯太尉马首是瞻。”
陆遐征此前所为种种,已深获将士之心。即便遭遇大败,麾下精兵猛将,依然愿与他一道,共同进退,忠诚不二。
他心中挂念着妻子安危,忧心忡忡问道:“不知伊洛如今是否安好?”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敢回应。
陆遐征见状,心中顿感不妙,紧紧抓住章越肩膀,急切追问道:“其中究竟有何蹊跷?”
章越见瞒他不住,只得如实回应:“夫人听信谣言,以为您已身死,悲痛不已,便前去找皇帝,要求亲提兵马前去报仇。然而,她却被皇帝扣下,被关在密室之中。”
陆遐征闻听此言,心中怒火瞬间燃烧起来,嗖得一下站起身,疼痛又深深凿进神经,五脏六腑快要吐出来。
他身子颤抖,心乱如麻,勉强集中精神,大声喝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