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热气腾腾,米香四溢,他感激应允,但手臂无法自在行动,村民便拿勺一口口送到嘴边,直至碗尽粥空。
陆遐征满是感激,思忖道:此处民风淳朴,世心善良。此恩重如山,不报枉活一生。
他与陈锋攀谈起家长里短,言笑晏晏。陈锋亦分享些乡间趣事,言辞质朴却生动有趣。两人亲密无间,宛如兄弟。
欢笑间,陆遐征问道:“你独自一人居住吗?”
村民叹了口气,道:“哎,你却说到痛心之处。我父亲自小参军,脾气暴躁,与上级闹得关系不佳,升官进爵一事,与他从无关联。我母亲也早早逝去。其实我还有一弟,可惜他少时去四处游历,至今未有音讯。我至今未曾婚配,要说独自一人,也并无差错。”
陆遐征问道:“你与父亲未曾有过交流?”
“他性子倔,与我言语多有冲突,一年仅能有几次交流而已。虽他驻扎柳叶关中,也不常得见。提及于此,我前几日本欲前去见他一面,可大战在即,便弃了这个念想。战事已过,我想得空再去。”
“战事悲烈,最好早日与令尊取得联系,确保安泰。”
陈锋随口再问:“你从何得知战事悲烈?”
陆遐征刚出口,便觉不妥,恐有泄露消息之嫌,打马虎眼道:“我在大战结束后,与路人闲聊知悉。也仅是传言而已,真实情况如何,我又未亲临战场,如何能描述?”
“嗯,也是。我得抓紧去联系下父亲,喂你喝完这粥,便要即刻动身去柳叶城一趟。”
话音未落,屋外匆匆脚步声传来,一人轻敲木门,问道:“陈锋可在?”
村民搁下手中碗勺,打开屋门,但见来者身穿制服,公差模样,回应道:“官爷,我就是陈锋,有何要事?”
官差面色未变,低沉着脸,似是宣读无足轻重之事一般:“你父亲陈宏已战死,军中特意发放十两津贴,你且收好。”
说罢,他取一个小袋交与陈锋,头也不回离开。陈锋站在门外,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言一句,在陆遐征耳中听得真切清晰,“原来他父亲也是此战受害者。无论兴亡,战士性命都悬于一线,稍有差池,便坠入万丈深渊。”
想到日夜相伴的将士们,全都亡命于城内,魂归天际,他眼眶湿润,将要涌出泪来。
陈锋站在门外,良久未动,之后默默回到屋中,不发一言,颓然坐于木椅上,偷偷拭去眼角泪水。
陆遐征知他忧伤悲愤,不愿意多加打扰,就任由他静默独处。
自己则平躺于床,双眼凝视立在顶盖下木梁,心中忐忑,思忖此番大败之后,山雨欲来,狂风满楼,该将如何应对?
陈锋心情略有平复后,擡起头来,对陆遐征说道:“抱歉,我有些失态。可是刚刚官差传信而来,说我父亲已丧命。哎,虽与父亲形同陌路,可毕竟是血肉至亲。”
陆遐征身上创痕累累,行动尚不便,他勉力支撑,颈项微擡,双目望去,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想必你父亲已实现其夙愿,捐躯报国矣。”
话刚脱口,他心中觉得不妥,陈锋父亲乃是莫晚所率领叛军,而非御林军,为国捐躯一词略有不适。
可话已说出口,覆水难收,他沉默不语,颇为尴尬。
陈锋身为农夫,举止粗疏,心思并不细腻,听闻陆遐征说出此言,他只道是安慰自己,并未胡思乱想。
“你暂且好好歇息,养足精神,我先去山下采药,顺道入城中寻父亲尸体,好好安葬。”
陈锋徐徐站起,推动斑驳木门,朝山脚迈步,留下陆遐征孤零零躺在床上。
此刻,他深感孤独寂寞,四周空无一人,欲与他人倾诉心事却无人应答,有些舍不得陈锋离开。
从各处关节要xue传来疼痛感,如同被点燃导火索,沿着神经奔袭,直冲脑海。
痛得他吱哇乱叫,汗水如瀑,甚至开始胡言乱语,神志逐渐模糊,最终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时,陈锋已经回到屋内,正卸下背上满满当当草药。看见陈锋,陆遐征莫名安慰,痛感也少了几分。
在木屋中时间过得很快,陈锋每日细心照顾,仿佛亲兄弟一般。
陆遐征本身底子就好,身体素质极佳,仅仅数日,便从重伤中恢复过来。正如当日他被佘舍迦打成重伤之时,很快便痊愈如初。
见他日渐康复,陈锋也欣喜无比。
一日,陆遐征闲来无事,问道:“陈兄,你弟弟唤作何名?待我回到黎境,可替你打探行踪。”
陈锋表情漠然,散去往日热忱,淡淡回应:“他名字叫做陈忆,我已经各地都托人打听了,却音讯全无,确不敢再抱什么希望。”
回应虽轻,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陆遐征汗毛竖立,浑身鸡皮疙瘩一粒粒泛起,大脑如受重击,双耳嗡嗡作响,脊背发凉,以不可置信语气,一字一顿,问道:“陈、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