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苑广寒全神贯注地阅读信件之时,他悄悄从腰间取出佩剑,飞快朝袖子、裤子划了几剑。黑暗中视线不佳,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苑广寒接过书信,凝神观瞧,双手抑制不住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于夺眶而出,哽咽道:“我随你走,但只得你一人看。”
陆遐征擡起手掌,示意仆从不要太过靠近,保持适当距离静待吩咐。他则如影随形跟随苑广寒,一同踏上了通往山顶小径。
两人缓缓往前,苑广寒步履沉重,一步一步似是有万钧压身,陆遐征脚步轻盈如烟,如同乘于仙雾腾云之上。
太阳逐渐升高,与山顶齐平,两人也终于爬到小山巅峰。
苑广寒站在阳光沐浴充沛之处,她张开双臂,似欲将世间所有重担悉数抛却,独自一人沉浸在那无边无际的自在。
她回过头来,傲然而立,道:“陆遐征,今日你我且敞开了说。我虽然日夜追捕,欲置你于死地,但所作所为,皆依照大桢国律例。你自以为是,试图替父报仇,结果扰得梧桐街上不得安宁。此案证据确凿,你如何得知陆海未曾与匪帮勾结?”
陆遐征忿忿说道:“那都是葛河捏造,强加在我父亲身上的!我与他一起生活这么久,怎不知他为人!”
“哼,你一个黄毛小子,陆海有什么背地勾当,怎么会告知于你。你说你父亲被冤枉,证据何在?”
“我…”,陆遐征一时语塞,又回击道:“字迹分明不是我父亲所写,只因葛河急于抓住匪帮同党,就无故陷害,仅凭信件在我父亲手中,就断定他有罪,是何道理?而且又杀害我母亲,罪上加罪,罪该万死!”
“你还是拿不出什么证据,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我虽手段狠辣,但生死之权,岂能由你一介罪人来决定!?”
“诡辩!你害死云明玕一事,又作何解释?”
“呵呵呵,杀害朝廷命官,难道不该死吗?就因她与你交好,便不该死?当日甚是可惜,没把你一同炸死,要不我何至于沦落今日。”
“一命还一命。葛河抵我父亲之命,你来抵明玕之命。这么算来,我还得再拉上一个人,让他来抵我母亲之命。”
苑广寒沉吟片刻,而后凄然问道:“我还有生路么?”
陆遐征斩钉截铁地回答:“杀人偿命,自古常理。”
她闭上眼睛,犹豫许久,终于发问:“好。你可知佘舍迦是何人?”
他毫不迟疑,回应道:“她是你和池知月之女。否则你亦不会为了她而背离法度,蹈险境。”
“那你可知我为何甘愿违反大桢国律例,也要以身犯险?”
“你未曾感受父母之爱,他为了地位权势将你抛弃。你不想悲惨命运再度在女儿身上重演。”
苑广寒呵呵轻笑,却带着深澈入骨之悲凉,摇头道:“不曾想,原是一个恨我入骨之人,却最了解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你不是因为我与你志同道合,而是我想杀了你。”
她手中忽然握起一枚钥匙,细小无比,乍看之下犹如银针般。
“我无法自行打开此锁,你来助我吧。”
陆遐征见她终于服软,欣喜异常,快步迈上前去,接下她手中钥匙,绕到身后,轻轻一拧,那恼人链锁便应声而开。
他刚要走到正面,一睹苑广寒真实容颜,她却忽然向后倾倒,从悬崖之上跌落,手中紧紧拽着陆遐征袖口,似是要把他也拉下峭壁。
好在陆遐征早有防备,顺势一扯,将那撕裂袖口从衣衫上脱离,扔了下去。
尽管如此,他也被后倾力拽倒,跪趴在山顶,向谷底望去。
她如断翅之蝶,翩然下坠,面具骤然滑落,露出一张举世无双的绝美容颜,柳叶弯眉若断若续,一点痣巧妙镶嵌其中,相貌宛若神工精雕细琢,只应天上方得见,胜似仙子下凡尘,世间万物尽皆黯然失色。
当她跌落时,太阳恰巧升起,两者打了个照面,说不出谁的光彩更胜一筹,谁的光芒更加夺目。
尽管他曾阅人无数,心中早有准备,也石化僵住,不知说什么好。此时此刻,他深知萧婷日记中所描述并非虚言。
谷底深邃无尽,被浓厚雾气如印辰翻腾所笼罩,令人胆颤心寒。微风自谷底呼啸而来,带着凄凉与诡异气息,如同幽灵呼唤。
他心有余悸,注视着雾中深渊,身子不停颤抖。
太阳升起,苑广寒沉没,刹那间整个山谷都泛起光芒。天已亮,仆从远远望见有变,急忙赶过来。
陆遐征生平夙愿终于得偿,闭上双眼,深深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向天祈祷:“明玕,终于为你复仇了。愿你在天之灵,能够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