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念一想:事出有因,虽说慕光将军与我甚是投缘,也不须事事尽说与他听。
临摹好洞壁上文字图案后,慕光将纸细心折叠,放入衣兜中,又用手拍了拍,确保没有任何遗漏之处。
随后,他向陆遐征示意,让其带路返回原路。
时光荏苒,夜色渐深,慕光自小听闻层峦山鬼怪传说,心中不免有些恐惧。他步伐匆匆,几乎一溜烟地就奔到了拴马处。
陆遐征本打算慢慢下山,欣赏那久违的“风景”,然而慕光却急着离开,他也就不得不加快脚步,紧随其后。
夜幕降临,白日西沉,山间阴气升腾,浮云兜兜转转,遮住洒下光芒,可怖影子游来游去。
此刻若是逃离,往后反方向跑几步,就可以匿入黑暗中,山上怪石林立,地形复杂,慕光根本不可能寻觅到他踪影。
然而陆遐征心中清楚,其一,若是此刻逃离至万福洞,且不说再次孤身一人游荡在外,时时刻刻谨小慎微、如丧家之犬,这种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的感觉,实在是不愿重来一次。
其二,此时离开,还会背负上逃狱罪名,处罚会从十年直接翻倍成二十年,得不偿失。
其三,现在慕光已然知晓层峦山秘密,自己躲藏在万福洞中,飞羽军若是掘地三尺,必定也会找到藏身之处,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其四,陆遐征在牢狱中有一种莫名安心,他很怀念那种时间被固定,空间被锁住,自己思绪神游寰宇的感觉。
慕光性格直率,全然未觉陆遐征心中已翻涌出百种可能,更未知他曾有过逃跑念头,不停称赞道:“陈兄,你做得极好,这一路也进展顺利。当然,雾村那里出了点闪失。我们先返回东南坊市,查看黑马是否有线索,再行前往雾村深入查探。”
慕光心系爱马,自然也想抓紧一切时间,赶回金玉城去。
“好的。不知雾村吴老板是否回归村中,他如今年迈体衰,说是去陪一位故人,何时回归还不得而知。至于黑马,偷马贼多半饥不择食,待我们返回金玉城时,贴出告示已过去两日,应该已有结果。”
慕光再次跨上红鬃马,陆遐征坐于其后,快马加鞭朝坊市奔去。
陆遐征路途中心生好奇,问道:“将军,恕我不敬,最近为何甚少见到皇帝身影?”
慕光回答道:“自数十载以来,皇帝似是志不在此,其本就鲜少处理公务,近年来更因年迈而身体每况愈下,加上老来所得之子,极度宠溺,日夜陪伴其左右。自他坐上王位以来,政事便交由三公处理。只在祭祀拜神树等重大盛典之时,他才在半月楼观日台抛头露面,主持大会。”
“在数十年前,老皇帝驾崩,皇帝新上任之时,大桢国局势动荡不安,战火四起。传闻乃万乘教力保,皇帝才得以顺利继位。自继位以来,皇帝尽心尽力,大桢国百姓也深受恩泽,得以衣食无忧。”慕光补充道。
陆遐征使了个眼色:“可我听说,这其实都是你父亲功劳呢。”
慕光耸耸肩膀,摊手道:“那也不尽然。家父固然功不可没,但若没有皇帝支持和首肯,他也是束手无策。五十年前,将瑞果分发给大桢国每一个人,可谓是破天荒举动,引来太多非议。”
陆遐征慨然道:“现在大家习以为常,殊不知来之不易。”
“不错。据家父所说,当日形势凶险异常,王公贵族对万乘教徒展开大规模屠杀,死伤无数,父亲也差点丧命,至今脸上还有一道划痕。我刚出生时,那道划痕很是明显,放在脸上突兀无比,几十年来,倒是一点点变淡,现在若是不太仔细瞧着,还真看不出来。”
“这些故事,我可从未在书中看到呢。听起来真是惊心动魄。”
“说起来,个中情节我也不甚清楚,里面手段堪称诡异阴险,也不值得大书特书。若是揭开昔日隐秘,只怕是一片血腥肮脏,无比凄凉。在某一日父亲酒醉之后,我才听到这些隐瞒在灰暗中的过往。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而当年亲历者如今也大多消逝在尘世间,无处寻找。”言毕,他轻叹一声。
陆遐征不由得思绪联翩:“慕烛大人一路走来,真是艰辛异常,筚路蓝缕。不过,结果总是好的。”
慕光沉吟不语,如有所思。
作为领导者,慕烛无疑独具慧眼,运筹帷幄,然而他日夜伏案工作,无暇顾及家中琐事,乃至慕光降世之际,他也未曾侧目一望。身为父亲,他是否称职,实则难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