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遐征笑道:“慕光将军,山峰陡峭无比,牵马上山不过是徒劳之举,反而连累你我。请您放心,雾村之地鸡鸣狗盗,马匹拴于彼处,实是危险之举。然而这层峦山却非同一般,活人尚且躲避不及,何况登山偷马?怕是马未偷成,自己胆子早已被吓破。”
他对此地熟悉程度,远超雾村,闭目亦可寻得通往山顶之狭窄洞口。
他在前方领路,摸将上去,不消片刻已至山顶。
时间已过良久,层峦山上之尸体已化为白骨皑皑,臭味已不若几年前那般刺鼻。
慕光山下时还心怀忐忑,然而在途中与陆遐征感情日深,对他之信赖亦增加几分,对这“鬼山”之恐惧亦减少几分。
攀登路上,慕光不禁发问:“层峦山应是埋葬匪徒之地,又地势险峻,透露着一股不祥气息,说是有孤魂野鬼游荡,周围无人愿意靠近,你却为何对此山如此熟悉?”
慕光素来知晓层峦山,遥望此巍峨之山峰,心中不免向往之。
然而在父亲教诲之下,才得知看似层峦叠嶂的山峰,实则是罪大恶极之人的乱葬岗,世人尽量避而远之,以免被其中冤魂恶鬼缠身。
陆遐征呵呵一笑,道:“世间的鬼怪之说,不过无稽之谈。你可曾见过他们伤人?你可曾被他们伤过分毫?不过是山上尸体众多,野兽蚊虫出没,瘟疫盛行,不宜常人经过罢了。丞相所教,也并无问题,一个小小儿童若上层峦山,极易患病。但修炼到你我境界之时,便无甚大碍了。”
慕光于狱门口初见陆遐征时,其面相宛如女子,柔弱不堪,四肢修长,身材羸弱,全无武者之风,故误以为其为文弱书生。
然而,陆遐征于这极高的层峦山上,依旧气息平稳,毫无疲态,不禁让他心生敬佩。
又闻其言“你我境界”,显然将二人修为置于同一境地,作为一个行伍出身将军,不免兴趣盎然,笑道:“陈兄,我看你功夫非凡,不如趁此雄丽美景,在此较量一番,如何?”
陆遐征呵呵一笑,推阻道:“此处地势险峻,若比试起来收不住手,一有不慎便会跌落深渊,粉身碎骨。还是先办完丞相交代的要事吧。”
慕光闻言,只得作罢。
陆遐征话题一转,来到慕光身上:“慕光将军,你功夫亦是不凡,不知是何人传授于你?”
此时,难得一见的傲然自豪之情浮现在慕光脸上:“家父心怀仁慈,从小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儿童,他虽不谙武学,却专程请来最优师傅教导。我和那些孩子一起长大,他们个个武艺不在你我之下呢。”
陆遐征惊叹道:“竟有此事,我可从未听说过。慕烛大人真如神人一般,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
慕光咬咬下唇,低吟道:“可惜家父十岁时就让我独自离家历练,从那时起,便与那些孩子不再联系,也不知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陆遐征对这些孩子去向不感兴趣,继续吹捧道:“丞相真乃高瞻远瞩之人,实在是令人佩服。私以为,丞相已经堪称完人,万万找不出什么缺点。”
慕光闻之,抚掌大笑:“你竟有此误解,看来被荼毒不浅。家父非但不是完人,还有两个显而易见之缺点,其一便是过分节俭,乃至吝啬,见他人挥霍无度,则心生不快;其二便是脾气暴躁,若有人触怒,便会暴跳如雷,全无平素之沉着冷静,举止失常,说不定会做出何等惊人之举呢。”
陆遐征道:“依我看来,这些皆不算作缺点,实属人情之常。”
慕光闻之,暗暗苦笑,似是对此深有感触。
两人继续往上攀爬,踏过脚下黝黑潮湿的泥泞山路,挥走萦绕耳畔、恼人不已的苍蝇蚊虫,历经重重松针树林,终于即将抵达山峰之巅。
慕光喟然叹道:“人之所谓登峰造极,果然不虚。俯瞰众生之时,总会有慷慨豪迈之感涌出心间,此间景致与山下人间,实有天壤之别。”
他环顾四周,见远方草色掩映中,一座墓碑依稀可见。
慕光被墓碑所吸引,移步过去,踏过幽伏遍地野草,与一簇簇芦苇花状细小花瓣构成的风信子,洁白如雪,紫若丁香,散发着香气。
尽管历经风雨摧残,墓碑依然矗立不倒,不悲不喜,静静地凝视着世间白云苍狗。
他于碑前驻足,口中心中默念:“敬不甘向命运低头的人。”
为何山上杂草丛生,而墓碑周围却花团锦簇,无丝毫泥土灰尘痕迹?难道竟有人定期来此祭奠,并且时间尚未过去多久?陆遐征之前未曾留意,此刻总有些许异样之感。